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艾斯爱玩火=3=】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活色生香·做一只有智商的乐颜 作者:清殊 跟着家里老人一集集看完了高颜值低智商国民偶像拼命作《活色生香》,然后对神一样的剧情回路吐槽无力,编剧你出来。 于是就出现了这个东西。 文如题目。谁说只有傻白甜才有春天,有智商的妹子更幸福! 啊对我补充一句,是说有智商,不是说高智商。我单纯想试着推一下,这个故事在女主不总是上当受骗的前提下该怎么发展。线索部分全面承袭电视剧,可以跳过很多章节来看。 现在请一定不要跳过的是:八、十二、十四、十五。 HE,初步计划十万字左右完结,日更。 另,本剧我的真爱是文老爷,虽然我相当讨厌二夫人。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颜,宁致远 ┃ 配角:安逸尘,小雅惠子,宁佩珊,文世轩,宁昊天,安秋声 ┃ 其它:活色生香 ==================   ☆、一·小霸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充斥着电视剧吐槽。我就是为了好好吐槽才把主人公设定成了穿越。   虽然有穿越,但是原作向。剧情·事件有小动,走向无大改。前期不得不跟着剧走,后期原创比重逐渐加大。看过剧的请直接蹦到第8章,然后蹦第12章,后面就可以正常看了。   我觉得宁老爷心里,素云的分量挺重的,其他地方和剧都没啥区别。   重要的事情再说一遍!   前期我花了大量篇幅复制剧情,给出原剧开头所有提示部分。   看过剧请先瞄这章前几段,确认一下女主穿越,就直接跳第8章,然后再直接跳第12章,13章选跳,后面就可以正常看了。   ————————————————————————   Hi,大家好,我叫——   算了,我之前叫什么,估计各位也没什么兴趣,因为我穿越了。不是人穿了,而是灵魂穿了——如果那个传说中21克的东西真的存在。   被我占了身体的这个女人叫做乐颜,一米七的身高,估计也就八十多斤的体重,肤白貌美腿长,完全是我本人穿越之前的幻想型。   坦白说,直到现在我还有点存疑,不知道是我穿越到了她身上,还是她精神分裂。   原因很简单,我有她的记忆。   是的,我明确知道自己是只生活在21世纪,面对着毕业前景狂吠的大四狗,但是我有一个民国人从八岁到二十岁的全部记忆。   乐颜是个花女,和母亲相依为命,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花打交道,浇水除虫施肥之类,到了花期,还包含摘花卖花。   没有面试招聘,没有实习,没有毕业论文。   小日子过得真悠闲。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穿回去,不过纯天然无污染花花草草民国深度游,显然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   既来之则安之,安不下去了则走之。   谁怕谁啊。   呃,也就是嘴上逞能。   到这里已经五六天了,我很想老爹老娘以及我那一帮子活宝室友,还有一众哥们姐们。   乐颜没有爹,但有一个很疼爱她的娘,温声细语,与我家母上大人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惊人一致,与她在我面前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她从来不追在我身后嗷嗷着“去把你的脏衣服洗了,别占着水池子”或者“上厕所不要带电脑,小心长痔疮”,但我真的很想念自家母上的唠叨。   不过现在,想也没什么用了,是吧。   如果有可能,穿回去的时候给他们多捎纪念品。   我现在住的地方叫做魔王岭,这个别别扭扭的名字,是从一百年前的一个故事里来的。   据说当年有个魔王,娶走了镇子里很多个少女。有高人掐算,他是在给转世的魔王妃找陪嫁。   然后这位高人神机妙算找到了传说中的转世魔王妃,魔王把魔王妃接走或者说劫走了,然后大团圆结局。   好奇葩的故事。   如果陪嫁们回家了,我觉得这是个痴心男女创意追求真爱的故事。   如果陪嫁们没回家……我觉得这是个有着美好开头章的宅斗故事。   就跟绿豆包治百病一样,这种东西有人编就有人信,越传越邪乎。最邪乎的在于,这魔王他竟然又出现了。   代号“魔王娶亲”的案子,最近频繁发生在魔王岭四镇——哦,分别叫杏花桃花李花梅花镇——到现在为止,一共已经有十一个少女被娶亲,案发现场只有一张喜帖、一锭喜银,其他线索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极好地利用了本地人的淳朴——啊对我想说的就是愚昧,有点意思。   槽先吐到这里,春苗喊我去祭花神了。   什么?我这就走了不管我娘?拜托,俩小时就回来的事儿,至于吗。   魔王岭的支柱产业就是炼香,花是香的根本,也是花农们的生计所在,所以祭祀花神,是这里最重要的仪式。   我这个人虽然讨厌拿鬼神说事,但觉得对不知道的事情保持些敬畏也好。   孔老夫子还说呢,敬鬼神而远之。再者说,心里有些美好期待,不管能不能实现,总算件好事。每年过生日吹蜡烛之前还许三个愿呢,虽然实现的概率很低,但还不是每年都许。   我和春苗一起,提着装满花瓣的竹篮走入花神庙,在蒲团上跪好,双手合十,一心一意地祈求今年能有个好收成,捎带也希望这位民国的花神,能保佑我一二百年之后的亲人朋友们健康幸福。   跪得腿麻的时候,仪式结束了。我看着这位被塑得有些像李清照的花神娘娘,真心希望她是有法力的。   一出花神庙,春苗就奔向她的宝贝阿贵哥,不过这一回的情形显然有些不对。   有个穿西装的家伙站在阿贵对面,阿贵半边脸肿着,显然是被打了。   春苗当时就着急了,连声问:“阿贵哥,你怎么了?”   阿贵说:“没事,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没有。”   这俩人我知道,阿贵是个厚实人,就是厚实得有些窝囊,脾气好就容易受欺负。春苗倒是有点鬼机灵,不过胆子也小。碰上这种仗势欺人的,他俩就只有吃亏的份。   “不是我欺负的,是这小子神经失调,手滑了。”西装男指着自己的一个跟班说。我刚想嘲讽这货撒谎不打草稿,西装男就自己给自己补刀:“不过我已经给他钱了,已经和解了。”   最看不惯这种暴发户二代的作风。   作为春苗妹子的闺蜜,作为一个有平等观念的现代人,怎能不挺身而出。   于是我就站到了那个西装男面前。   这货大概一米七……啊不对,参考系错了……一米八冒头的身高,一个字形容是拽,再加一个字是狂拽,再加一个字……帅!   衣品还不错,黄色西装内搭浅咖V领和波点衬衣,黑长裤彰显大长腿。   要是改头换面好好做人,花美男界一定有属于他的一把交椅。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没见过帅哥啊。”西装男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我……我是没见过你这个级别的帅哥怎么啦!不过面子不能丢,“我是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恶心的人,有钱了不起啊!”虽然土,但这台词实用啊。   “对付你这种无赖,就是不理最好。”我扯上春苗,迈步就走。   路上春苗告诉我,这就是魔王岭有名的小霸王,宁家的大少爷宁致远。   走到半路,囧事来了。   狂拽酷炫宁致远,以一个狂拽酷炫的姿势斜倚在树上,当自己是偶像明星似的对我们招手,拿腔拿调地说“好巧啊”。   好像这就能掩盖他的喘息声似的。   我不搭理他,自己走自己的。   结果宁致远自己凑上来,照旧一脸灿烂。“又见面啦。”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对脸皮没意识的。除了一句“幼稚”,我实在无言以对。   “年轻人谁不幼稚啊,不幼稚怎么叫年轻人啊。”他说得特别淡定。   说我没被噎住是假的。   “小霸王,你爹好歹也是两镇香会的会长,没想到你说出来的话那么荒唐。”高冷永远是最有杀伤力的嘲讽。   “荒唐?这世界上什么事情不荒唐。在小爷我心里,只有想与不想。”这货开始说胡话了。   “乐颜,别理他。”春苗劝道,“咱们赶紧走吧。”   我欣然点头,结果宁致远同学摆出了一个老鹰抓小鸡里面老母鸡的姿势,笑眯眯地问我:“你叫乐颜?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啊!”   少年你还敢调戏得在放肆一点吗!衣品不错情商怎么这么惨啊!   推开他,果断闪人。   当晚,魔王岭上出现了第十一个被魔王娶亲的少女。   没过几天,出现了一个自称“波波”的花女,这身高,小霸王你骗人也有点诚意好不好。妖娆的眼影是你偷了谁的化妆包吗?   果断用乐颜之前调出的吸引蜜蜂的花粉甩他一身。   于是小霸王高喊着“我一定会回来的”一路狂奔。你当你是灰太狼。   笑完闹完发现一个问题,平常和我们一起的花女夏婵不见了。我和春桃阿贵赶到她家,发现了魔王娶亲的喜帖和喜银。   夏婵被魔王娶亲了!   这是我身边发生的第一桩案子。   梅花镇四个,杏花镇三个,李花镇五个,终于也轮到了我们桃花镇。   才刚出来,就听说花会长带着一群花农去了宁府,找宁致远要人。大概是有谁把上午的事儿说出去了吧,我也觉得宁致远是偷了夏婵的衣服。   虽然看不惯他,可是魔王娶亲的证物在这里,冤枉人也总是不好的。我只能往杏花镇的宁府赶,幸而是赶上了。   当然,宁致远冲着我叫了一声“臭丫头”,让我很不爽。   谁臭了,乐颜这货根本就是有体香好吗,完胜安娜苏许愿精灵的甜美花果香啊。即便穿着檀香薰过的衣服,掩盖了体香,怎么说也是个香丫头。   花会长滔滔不绝地讲什么魔王娶亲。我原来只是觉得这个老女人穿着打扮颇不考虑自己的年龄,现在觉得……她都这个脑子了我还是忍了吧。   但是……没忍住。   “魔王娶亲根本只是个传说而已,这魔王帖和喜银,分明是每家每户都可以伪造的。”我如是说。   花会长一脸的“你脑子秀逗了”,其他花农也觉得我痴人说梦,倒是那个小霸王宁致远笑出声来,被他老爹宁昊天骂了一句。   “原来一群蠢驴之中,还有一只不那么蠢的。”他如是说。   说个英雄所见略同会死啊你。   然后这厮就开启了出言不逊状态,说他是宁家的大少爷,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搞定;又说我们这群人没证据就不要来闹腾。好吧这个理我认,但这号态度未免可气了一点。   “小霸王我告诉你,夏婵的失踪和你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他因为衣服的事先对夏婵做了什么,夏婵未必就会失踪。   “我不仅仅是小霸王,我还是大魔王。我等着你来收了我。我等着你啊。”他这样向我挑衅。   要不是因为我还想着穿回去,信不信我真收了你!      ☆、二·安大夫      民国的娘是个低调的女人,低调得甚至有些不自然。从我有印象开始,她几乎没有进过城,即便是收完了花,也多是托别人运到城里去卖。从乐颜长大,去卖花的就变成了乐颜。   作为占了乐颜身体的人,我觉得去打听娘的隐私不太合适,还是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   娘的低调体现在为人处世的方方面面,乐颜虽然天真烂漫,仔细想想,生活中多少也受到了些拘束。   比如说,她娘不准她学调香。   我觉得我可以替她斗智斗勇一下,这样等我滚了,也不算太对不起她。   魔王娶亲的案子弄得人心惶惶,有未嫁的女儿的人家尤其如此,订了亲的纷纷成亲,没定亲的抓紧张罗。   娘和我相依为命,两个女人,更打不过抢亲的魔王,所以娘特别害怕。为此,我把家里养的看门狗阿黄,牵到进门必经的路上,算是让她安心。   哦,对我来说,阿黄是为了防备最近成天来捣乱的小霸王的——反正他家有钱有势,想来不愁没狂犬疫苗打。   然后阿黄就闯祸了。   我兴致勃勃地想要冲出来抓魔王过把侦探瘾,或者对宁致远开一下嘲讽的时候,看到的是个被咬了的风衣男。   阿黄特别识相地跑走了。   风衣男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腿,抬起手来的时候,手上明显沾血。   这是没有打过疫苗的狗啊!麻烦大了!   风衣男自称郎中,我把他带回自己家里(虽然觉得像引狼入室,但也没什么好办法)。想要给他提箱子的,但是风衣男各种发扬绅士风度,实在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一回家,就发现娘的头疼病犯了。   风衣绅士男说:“先把你娘扶到屋里,我给她扎两针试试。”   “可是你的伤……”我虽然担心这位娘,但也知道老毛病耽误几分钟完全没什么影响,狂犬病处理晚了可真的会出人命啊。   “没事。”风衣绅士男言简意赅。我觉得……学医的不至于没这号常识,可能当年的人抵抗力好。   他的医术还是靠谱的,针灸之后,娘果真觉得好了很多。   不仅如此,他从脉象上看出娘的痼疾,主动提出以后几天也来帮娘针灸。   业界良心。   然后我当然老实巴交地打了清水来让他洗伤口,寒暄之间,我得知这位风衣绅士男姓安,叫做安逸尘,现在暂住在花神庙。   仔细看看,虽然不是常规想象里的花美男脸,但也是相当相当俊美的,而且还是比较阳刚系的那种好看。   乐颜这丫头桃花真旺。   想想同班的一群夏天穿着拖鞋就来上课的理工男,真是浩然一声长叹。   天色已晚,他又被阿黄咬伤,回花神庙的路不近,所以我和娘想要留他暂住一晚。安大夫极力推辞,但耐不住娘的挽留,也就同意在客厅睡一晚。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说他是别有用心?   有的人自带满身闪光点,有的人自带满身槽点黑点,安大夫又不是小霸王。   大概因为从前是个夜猫子,晚上还是睡不着,我虽然觉得有安大夫在,冒昧了一点,还是想出门散个步。   没想到他也没睡,就坐下来聊天。   想起之前和哥们撸着烤串喝着啤酒,坐在马扎上激扬文字的感觉了——虽然我要顾及一下乐颜妹子的形象,不好跟从前一样豪放。   月影溶溶,院子前面的小池塘里,有一群白鹅栖息。   空气干净,带着花木和泥土的芬芳。   没有灯红酒绿,但也没有汽车尾气。   我说不好自己更喜欢哪种生活,但这样真的不错。   “没想到,你们普通的花农,竟然连被单都用檀香薰过。”安大夫一语中的,我刚穿过来的时候,也被这件事吓了一跳。   果断淡定微笑,翻出乐颜的记忆。“不单单是我们家,而是我们整个魔王岭,家家户户都会用香。就算是最穷的人,可以穿得不好,但是不能穿得不香。如果是穷人家,为了节省钱,就会去买一些比较便宜的熏香。”   其实,虽然我觉得男人女人都香喷喷的好奇怪,但我真的挺喜欢这种生活态度的,有品位有生活的感觉,比现代社会每天蓬头垢面加班加点要自在。   安大夫问起我是否有其他亲人,其实这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乐颜的记忆只在八岁以后才有,她的街坊邻居说,她娘是在十二年前带着她一起搬到这里,而她爹从来没有在大家的记忆里出现过。   他问我从前住在哪里,我完全不记得。   那是乐颜八岁之前的事情了,乐颜娘的说法是,因为生过一场大病,就什么都不记得。   我不太相信这一点。   现代医学当中,失忆是个极其偶然的情况,发生概率特别低,而且有很多都是暂时性的。一失忆十几年,更像是一种主动的遗忘。   说来惭愧,虽然专业不是医科,但当年为了追某个学医的小帅哥,我也曾经蹭过医学院的课。医学心理学里面讲,人受到很大刺激的时候,常常会选择主动回避一件事情。就好像会有失独的老人,始终觉得孩子只是在远方,过年就会回来一样。   在正经大夫面前,我没有班门弄斧,把乐颜娘的解释和盘托出。没有想到安大夫说:“那我们是同病相怜了。”   “安大夫也是一样吗?”我不禁有些诧异。   他点了点头。   “我病好之后,问过我娘当年发生过什么,但我娘她始终没有告诉过我。”我低声说道。   安大夫微微一笑,“这一点上我比你幸运,我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顿了一顿,又道,“可是现在长大了,我却更希望自己不知道那些痛苦的事情。”   “痛苦的事情?”我一不留神就重复了出来,这与我所知道的理论是契合的。   安大夫没有直接回应,反而是对我的身世做了些猜测,但我知道这正是他的回应。   我们相对而坐,直到天明。期间我曾短暂地睡过去,醒来发现他的风衣披在我肩上。   即便我明知道这是最典型的绅士行为,并无其他含义,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暖。   吃过早饭,我送安大夫到花神庙与我家花田的分岔路口。   我的近代史学得很潦草,不太晓得该对这个时代的人说些什么,才是得体大方的,幸而安大夫每每能引起合适的话题,所以也算相谈甚欢。   娘是不喜欢听我跟人起冲突的,在小霸王那里攒了一肚子的气,一不小心就在安大夫面前说出来,不过说得时候似乎也不是那么生气了。   好奇怪的感觉。   不至于促膝长谈一晚上就沦陷了吧。   又过了几天,没听说再有被魔王娶亲的少女,小霸王也没来闹事。安大夫每天过来给娘针灸,娘的头疼不再发作,连食欲也比从前好了不少。   那天早晨起来,我照例先去打理了玫瑰和茉莉,觉得累了,刚想歇一会儿,就看到远处冒起烟来,那正是我家桃花林的方向!   正是四季桃的花期,要是真有什么万一就惨了。我二话不说,连手里的花剪都没放下,就冲向桃林。   然后我就又看到了小霸王。   打算抢段延庆的外号是吧,恶贯满盈也就是这样了!   上花剪!被躲。再剪,被挡。再剪,还躲!   “阿黄!追他!”我气急之下觉得放狗是当下最好用的招数。   小霸王得意洋洋地说:“你也有下人啊,叫下人没用。”   去你的大少爷做派!   果不其然,他见到阿黄就怂了。   活该!   然后……我才意识到刚才安大夫是在的……   而且他好像是维护小霸王的……   完了完了完了,苍天啊大地啊花神娘娘啊,能不能拯救一下我的淑女形象?   “安……大哥,”我笑眯眯地套近乎,“你怎么会认识那个小霸王的?”   安大夫笑笑,既然他不见怪,我就当他接受我套近乎了,改口改口,以后就叫大哥了。   “他一年前喝醉酒,酒精中毒。是我把他救回来的,然后他就硬拉着我要结为兄弟。明明年纪比我小,却非要当老大,说什么‘当老大他可以一辈子罩着我’。”   这话还真像那个没脸皮的小霸王能说出来的。   “我觉得他本性不坏,只是孩子气而已。”安大哥相当宽容。   又是一个长不大的脆弱的孩子,嗯?   不过既然是安大哥求情……算那家伙时来运转。   我做不了啥了,阿黄,后面就看你的了!   那天晚上,安大哥还是到我家里来。娘早就说过想留他吃饭,但他一直婉拒,这一回我提前做好了三人份的饭,说浪费了就不好了,他才肯留下来。   席间安大哥说,如果娘还是觉得不舒服,我随时可以去花神庙找他过来。   “你还住在花神庙?”娘这样问。   安大哥笑笑,算是默认。娘说那条件太简陋了,安大哥说他早已习惯。   虽然“我已经习惯漂泊”这样的话,在我的时代里显得很装,但是由安大哥说起来,我是愿意相信的。   一直很佩服坚守在偏远山村的医生们,连带也佩服行脚医生,虽然觉得乡村医疗不能靠他们维持,但相信这样的人是无愧学医时的誓言的。   嗯,扯远了。   娘与安大哥说话,我低头不做声,不经意瞥见安大哥沾满泥土的鞋子裂了一道口,觉得有些碍眼,   现代人说,看鞋子的脏净,能看一个人的底线,我虽然似懂非懂,但是也知道注重外在的人不会忽略鞋子。早晨见到安大哥的时候,他的鞋子还是很干净的。这一天,他一定很辛苦吧。   天哪我这个大花痴又在瞎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错别字,因为在网审所以没法改,过了网申我就改去。   本章未完,回学校报到,晚上接着更。   硬要说起来……现在有116字的存稿。   第一回写轻松系,打滚儿求收藏,求各种意见建议。   ☆、三·桃花树      安大哥临走之前,娘意外地发现,阿黄还没有回来。我于是自告奋勇,送安大哥回花神庙,顺路寻找阿黄。我记得今天阿黄追小霸王,就是往花神庙的方向去的。   未到花神庙,就闻到阿黄的味道,和一阵烤肉香。我心里一紧,三两步跑过去,看到小霸王正和一个衣着破烂的人一起吃烤肉。   OH MY GOD!   “小霸王,我的阿黄呢?”   他看看手里的肉片,看看架子上的烤肉。就算是招供了。   “你们两个!”此情此景之下,我实在是瞠目结舌了。   就算现在物权法还没出台,小霸王你就不知道阿黄是有主人的吗,不经主人同意就偷了人家的狗,这就构成盗窃了,更何况你还把狗吃了!   “谁让你先惹我的,”小霸王没理也硬占三分,“大不了我给你两个钱,你明天再去买一只狗就好了。”   又是钱!就算再俗我也要说,你有钱你了不起啊!我知道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是钱买不来的东西也多得很!你有钱,今天草菅狗命,明天是不是还想草菅人命啊!   “小霸王!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我警告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小霸王还是一脸的满不在乎。   天呐,这货真是贫瘠得只剩下钱了。《北京遇上西雅图》里面的汤唯,没有爱,只有包,一个一个的包,我看着宁致远就是没有人性,只有钱,一把一把形容猥琐的袁大头。   跟这种家伙在一起多待一秒,都简直是精神折磨。   安大哥出来打圆场:“好了,乐颜你消消气,已经夜深了,我先送你回去吧。如果遇上魔王娶亲,很危险的。”   如果我说我内心一点也不雀跃,不用怀疑我就是在撒谎,但是本来是我送他,再弄成他送我,成什么样子。再者说,被小霸王欺负成这样,依着我的性格,哪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魔王娶亲,再说,就算真的遇到魔王,我就跟他拼就好了!”我没好气地说。   当然说完我就知道这话说得蛮横了,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就是这样的汉子了。   “臭丫头,你就别赌气一个人回去了。大不了,我不吃你的阿黄了。”小霸王扁了扁嘴。   “你明明都已经吃了!”   “你……看清楚,这不是你的阿黄,是羊……”安大哥忍了忍笑。   ……   …………   ………………   谁行行好给我一个地洞。   “哎呀,我看你不只是一个臭丫头,还是一个笨丫头。你说你的鼻子比狗还灵,你居然连狗肉和羊肉都分不清楚。”   谁鼻子比狗还灵了,不就是之前可能说过你身上带着一股臭烘烘的人渣味么,修辞懂不懂。再说,我明明就闻到阿黄在这附近啊!   小霸王伸手一指。   结果……阿黄真的在,优哉游哉地啃着地上的一个苹果,看见我瞪它,叼起苹果就逃了。   回去再收拾它。   “其实呢,我本来是打算吃她的狗的,不过我怕她会掉眼泪。你也知道,我宁致远最怕看女人掉眼泪了。”小霸王冲着安大哥拽上了。   我不爽,我很不爽。   打一竿子然后从怀里摸出一颗枣,在人家眼前晃晃就自己吃了。几个意思啊你,脸上贴那么多金不怕坠出双下巴来。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哭过。我可以害怕你、讨厌你、生你气,但我绝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我用自己最恶毒的眼神死盯着他。   “好,那今天我们就赌一次。我对着月神发誓,我宁致远这辈子一定要让你哭,而且还是那种生不如死痛彻心扉的哭。”   对月神发誓,我还代表月亮消灭你呢你信不信。“你做梦。”   懒得废话,先走为上。   那棵桃树还是毁在了小霸王手上。我用尽乐颜记忆中的所有办法,甚至还写了观察笔记,分析不同方法的影响,都没有挽回它的枯萎。   照理说,树最要紧的是树皮,只要树皮没有全毁,树就是可能救活的,植物园里的老树,如果树干上有个大大的木瘤,就是根吸收的养分无法运输到上端,所以积聚在某处形成的。   但生物不是我的专业领域,高中那一点底子早就荒废得差不多了,我空有理论可行性,实践却还是跟不上。   乐颜曾经对着花木说过话,而且不止一次,似乎这是她最大的爱好。她相信植物能听懂人的话,我觉得这事儿比较扯,但是印象中看到过植物会对外界产生反应的研究,比如放音乐它们会长得更好。我想,大概植物有可能识别的是语调吧。   死马当活马医,我尝试对着那棵桃树说话,结果被安大哥和小霸王撞个正着。   安大哥饶有兴味,小霸王开口就是槽,好像我在跳大神一样。   “像你这种恶少,当然不会知道草木有灵。”我被他恶心到了,忍无可忍地呛回去。   “臭丫头,我知道你喜欢树喜欢花,所以你看到桃花树受伤,你也感同身受,你也觉得疼,是不是?”小霸王说得好像他一定就对似的。   “这不是我的事情,树也有它自己的感觉。不过我想你根本不懂。小霸王,除了你自己,别人说的话,你恐怕都听不懂。”我讨厌他这种赤果果的狂妄自大。   “你是拐着弯的骂我。”小霸王难得有点自知之明,“算了,我好男不跟女斗。这样吧,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救活这棵桃树,向你赔罪,好不好?”   我觉得他有点自不量力了。作为花女的乐颜都没法子办到的事情,他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怎么可能做到。   “致远,树都烧成这样了,你还能救得活吗?”安大哥代我先质问了他。   小霸王一副安大哥小瞧了他的样子,“当然能了。我家的香谱上就记载着一些病虫灾害和受伤花木的救治方法,很厉害的。”   香谱?种花调香界的《易筋经》吗?   “什么香谱?”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安大哥一个郎中的反应,比我一个花女都敏感。   小霸王的解释有点啰嗦,总结一下就是,这本香谱是他的师祖香士奇,一生种花和炼香的心得。他老爹把香谱当宝贝,就是他这个大少爷都不给看。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前半段,我想到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听到香士奇,我想到了高士奇。   但这绝对是本神器。   “真的假的,说得这么玄。”   “他说得是真的,”又是安大哥先开口,“宁府种的花,还有香,是整个魔王岭最好的。我相信他。”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啊?”小霸王乘胜追击。   “有什么不敢的,”谁怕谁,“你要是把我这桃花树救活了,我就既往不咎。你要是救不活呢?”   “我就跪下来给你磕三个响头,然后拜你为师,从此以后对你言听计从,比你的阿黄还听话,怎么样?”他一边说一边往前凑,真当自己是阿黄了,下一秒就要伸舌头舔人一样。   噫——好恶心……   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三天之后,我再去桃林的时候,真的看到他拿了个小刷子,往桃树身上抹奇奇怪怪的药。   不是说他爹不给他看香谱的么,不知道他又想了什么鬼点子。   续断、鹿活草、甘草……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凭借一个味道,在脑海中轻而易举地列出了一张配方表。   原来电视剧里演古代名医闻闻药渣就知道配方,也不全是骗人的。   可是乐颜没学过中医,我也没学过啊——   ——我忽然意识到,别人穿越都是忽然变得倾国倾城才华横溢,而我的穿越,老天爷开的挂不是这副好皮相,而是一个神一样的鼻子。   我从前以为四季桃有香味,而我在植物园看到的桃花没有,单纯是一个品种问题,以为这里的玫瑰和茉莉是因为长在没有污染的环境里,所以香气格外浓郁。   乐颜的记忆的确带着各式各样的味道,譬如用荷叶裹住米饭,放在竹笼里蒸的香气;譬如下过雨之后,石头上青苔的味道;譬如刚刚开始结果的青色佛手,有和成熟佛手不同的香气……   我以为这是一个资深花女必备要素,但我相信,从混合的气味中明确分辨出不同的味道,绝对不是人的常态。就好像饭菜的香气,之前从来不会在我的脑子里被划分成肉、油、菜、蛋不同气味的混合一样——   ——而乐颜做得到,现在的我做得到。   并不会忽略整体的美好,但是只要有这个心思,配方就在眼前。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小孩子,在他很小很小,味觉还没有发育的时候,就被粗心的爸爸喂和成年人一样的饭,于是味觉惊人的发达。   那个男孩渐渐长大,他的天赋被挖掘出来,后来做了“糖果品尝师”,以品尝糖果,给出配方和手法的建议为生。只要舌尖一触,他就能准确说出糖果的原配和配比。   曾经有一次,他所就职的公司的首席糖果大师跳槽,带走了一种新糖果的配方,而公司已经签下了大笔此类糖果的订单,即将面临惨重损失。   万幸的是,他因为觉得这种糖果好吃,当时留下了半颗。   然后他依靠这半颗糖果,给出了标准的配方。   这就是天才。   乐颜自己都未必清楚,但我知道她的天赋意味着什么。   她一直想做调香师,与此同时,她更是一个天生的调香师。   我正想得入神,小霸王伸刷子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见,是不是特别感动啊?”   “你说了什么?”我非常无奈地煞了风景。   “没听见就算了。”他扫兴地说。脸拉得好长,简直有变身卷福的趋势。   我忽然觉得安大哥说得没错,他真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被数据吓到了。真的。   网线上学期被室友误拔 不过本地党在学校的时候也不多 现在依靠她们开wifi过活。晚上有没有更新不好说,明天必定有。   然后剧里乐颜在桃花树边狂喷小霸王那段 真是上纲上线问候心肝脾肺肾 见过不讲理的 没见过这么振振有词地不讲理的。   ☆、四·闻香赛      桃树有小霸王照料,看他的态度倒很有些认真,我放心不少。   空闲的时间里,我选了布料,照着从前套下的安大哥的脚印,做了双布鞋给他。   针线活这种熟能生巧的东西,可能更多是肌肉记忆吧,穿越前手工只是十字绣水平的我,居然把布鞋做得平平整整,可以上某宝当商品。   我带着布鞋去花神庙,却只看到了上次和小霸王一起吃羊肉的那个流浪汉。他说他认得安大哥,还说安大哥搬到了宁府去住。   搬去宁府?他居然没告诉我。   但想想也是,我不过是他的一个病人家属,而且我娘的病以及治好了,他的确没有告知我的义务。   流浪汉大约五十岁上下,脸上有好几条狰狞的伤疤,但细看之下,眉目却很俊朗。他自称姓秋,从前也是魔王岭的人,可惜遭逢变故,亲人离世,异乡流落。他的女儿若是没有被仇家害死,该和我一般大了。   寥寥几句,沧桑立现。   我仔细地打量他,他的眼睛很温暖,有种父亲般的慈祥。然而他说起他的仇恨,又显得狰狞可怕。   直觉告诉我,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探问他的故事,现代人的八卦冲动往往伤人而不自知,他言语间既有隐瞒,我再问也是枉然吧。   “秋先生?”我回过神,就看到他眼眶泛着红,大约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来,这眼泪随即牵引出一阵咳嗽。   “没事,”他咳了好一会儿,气息才平复下来,“安大夫每一两天会来给我开药,吃了他的药,我就不会像这样咳了。”   “安大哥真是个好人,他对谁,都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拿起那个布包递给秋先生,“秋先生,安大哥……他的鞋破了,这个是我做给他的,麻烦您替我转交给他,好吗?”   秋先生自然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谈得很有些投机,一不留神就到了黄昏时候。我害怕娘担心我,赶快告辞,秋先生也有两分遗憾吧,我莫名觉得,他该有很久不曾和人这样好好聊天了。   我匆匆往家里赶,路上经过桃林。   昨天和今天,我和娘花了一天多的工夫,把开好的花采下来,预备着明早运到城里去卖。   桃林中的香气,不如以往馥郁,不过叶子的味道、青草的味道,因此而得以彰显。   我从前一直迷恋西普香调,觉得佛手柑和葡萄柚略带清苦的香气,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魔力,现在才发觉,大自然的气息,比之那些成品香,要少些甜味,却更层次分明。   视力好的世界清晰而明艳,听觉好的世界可缠绵也可恢弘,而嗅觉好的世界,是这样容易为人忽略,却又这样容易让人迷恋,香气中的回忆,仿佛也蒙上轻薄的彩纱,另有一番神秘优雅。   我匆促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而后我便看见,那棵被烧坏的桃树,枝头居然冒出了一点新芽。   次日春苗和我一起去镇上。花很快就卖完,因为平日难得到这里来,娘也准我多逛一会儿。   虽然没有恒隆百盛万达,没有电影院也没有KTV,没有星巴克还没有鲜芋仙……但难得逛一次街嘛。   逛着逛着,逛到一个大热闹。   文府正在闻香招亲。   文家是魔王岭仅次于宁家的炼香世家,听说在现在的宁家老爷宁昊天学艺归来之前,每次斗香都是文家获胜,即便是现在,也常有哪家的大小姐,嫌宁家的香卖得太好,用了有失逼格,就说那是烂大街,非文家香不要。   喂喂,您这种逼格,委屈了人家文家的香好吗?   拿个三星就鄙视苹果,用了联通就狂黑移动,爱了偶像A就疯狂贬低BCDEF,黑粉伤不起啊有木有。   装什么装,您纤腰一扭,拿出一张信用卡傲娇地说“请刷VISA”,活该收银员回你一句“对不起,我们只刷银联”。   啊抱歉我扯远了。   听说过比武招亲的,第一回听说闻香招亲,穿越一回还真是要长见识。我兴冲冲地拉着春苗去看。   文府的排场摆得很大,好不容易挤到榜前,红底黑字,写着“每位报名者可领取两块大洋,每轮胜出者可获十块大洋,第一名可得一百块大洋”,更难得的是,第一名愿嫁就嫁,不愿嫁就算。   简直有钱任性。   就乐颜这个鼻子,参加闻香招亲简直就是自带主角光环,上天赐给刷钱的机会,怎能不要。   而且这是文府唉,应该不会只闻单品香料,会有正经配过的香品,闻出配方,没准可以开启调香DIY之旅。   最近事情太多,我差点就把乐颜的这个梦想忘了。不过我不无欣喜地发现,经过了这段时间对香文化的耳濡目染,我自己也对调香产生了兴趣。   虽然我的衣服上只薰檀香,但是我接触到的人,也有很多用其他香料的。上次去店里买檀香,那儿薰的香是店主人自己调制的,是仿古法的寿阳公主梅花香,就与我从前在丝芙兰闻过的香大不相同,但更有一种情致。   我有个闺蜜是复古迷,喜欢汉服,喜欢苏绣,也喜欢这些古典熏香,她就给我普及过好多这样的知识。   坦白说,穿越之前,我总觉得这些都是复古狂热分子的小众爱好,理解尊重不打压也就是了,不过现在想想,为什么不多学习一下,然后把它们发扬光大呢。只识香奈儿5号,真心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负责报名的人是文府的管家,他说必须有父母高堂在场才可以。乐颜爹杳无音信,乐颜娘绝对不会同意她参加这种比赛。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我看到了秋先生。   那还有什么可说?借口想要拿那些赏金给娘买生日礼物,没费太多工夫,秋先生就答应帮我这个忙。   当然,我是说明了,我绝对不嫁给文二少爷的。   作为现代人,还是很难接受包办婚姻的嘛。   更何况,哪天我穿走了,真嫁人了,还不坑死乐颜。   春苗当然是心属她的阿贵哥的,不过就像我说的,有钱白拿干嘛不拿,她也报名参加。春苗从小没有爹娘,阿贵以她哥哥的身份帮她报名,文府的管家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能是民风保守,报名的姑娘没有很多,不过也分了五组,每组大概二十多人。   第一轮是闻单方香。   玫瑰、茉莉、丁香、檀香、白菊、橘柑、薄荷、柠檬、栀子、薰衣草。   十种全对,顺利过关。   十块大洋到手!   春苗弄混了橘柑和佛手,又不会写薰衣草的薰字、薄荷的薄字和檀香的檀字,只能悲剧了。   第二轮就是复方了。   第一瓶是玫瑰为主,辅以丁香和晚香玉,热烈芬芳。   第二瓶是牡丹、芍药、雏菊和草香,牡丹为王,芍药为相,雏菊和青草作为点缀,颇为典雅。   第三瓶是檀香、松香、杉木,还夹杂着一点核桃叶的清香气,调和了其他香料的浓重感觉。核桃叶特别好闻,但并不是调香最常用到的原料,实在让我很惊奇。用戏台上的角色做比,第一瓶是俏丫鬟,第二瓶是娇小姐,第三瓶就有些青衣的味道了。文家这个调香世家,还真是名不虚传。   第四瓶是柑橘、薄荷、柠檬,还有苹果的甜香。   第五瓶是青竹、杜蘅,同样用草香作为辅助,是谦谦君子的味道。   第六瓶是兰草、樱花和桃花,辅料用了一点点金盏花,一点点白雪松,没有第一瓶浓烈,也没有第二瓶富贵,不似第三瓶那么稳重,却是平淡中的绚烂至极,简直鼻子都要怀孕了!   这张答卷交上去,当然没有不对。晋级最后的决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让我惊讶的,倒是那个十号的小宁姑娘,她也答对了所有的香料。   冷僻的核桃叶和金盏花都能答出来,是个对手!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一张娃娃脸,肌肤颇为细腻白净,如果不是衣服的颜色花哨,应该会像民国剧里的女学生。   小宁姑娘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非常做作地和这一轮被淘汰的八个姑娘握手拥抱,让我觉得这里演上了宫斗戏码。   姑娘,咱能低调点吗?   第三轮的香,明显比之前的复杂很多。   前调绚烂如交响乐章,中调浓郁而精致,后调则神秘而幽远。   前调是茉莉、甜橙、佛手柑和另一种柑橘。   中调是橙花和栀子。   后调是檀香、琥珀和龙涎。   龙涎香是价值□□的名品,乐颜闻到这个味道,也只是在镇上最大的香料店里,并且只有一次。   而小宁姑娘一样都答了出来。   于是文老爷决定加赛一轮。   小宁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慌张。   叫你跩!   这一次的香,比之前那款更为精致。   花香与果香的完美融合,有雨后彩虹一样的耀眼光彩,热烈中又有宁静,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像一个衣着复古,但妆容时尚的女子,百媚横生地走过闹市的酒吧街。   香草、梨、苹果、木兰、迷迭香、玫瑰、睡莲、香瓜、樱桃、白檀、月季、鸢尾、铃兰、晚香玉……   还有一点点,甜而不腻,不是花香,该是果香……青芒!   我没有再看小宁姑娘,搁下笔,起身交上答卷。   ————————————————————————————————————————   慨当以慷,理性吐槽。   这里正经而严肃地吐槽三个事情。   第一,是第一轮闻香招亲的答案。   宁佩珊和春苗的字一模一样就不说什么了,不仔细看不知道,两个丁香啊有木有。翻页镜头一闪即过,第二页和第一页的字,除了一个是柑橘一个是橘柑,应该都是一样的,不过第二页两个大叉号。嗯,橘柑对,柑橘错,您厉害。有个树什么,后面的字看不到,由后面第二轮的文字猜测,应该是树脂……尼玛还橡胶呢,所以有两种香料名是自己凑的。   第二轮,剧里那个单子颇为应付,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顺序,红梅+雪莲+白芨是什么鬼。我自己编造了一下。   第三轮,呃……六种香料也太简洁了吧,虽然带了比例,但是真的觉得没有显摆出鼻子。我求助了度娘,原作是Dior白毒。第四轮是Hermes屋顶花园,有改动。   第二,是这部剧好像没有一年四季的概念。我是北方人,妄自揣测一下,这种气候,还适宜种花,应该是彩云之南吧,不过一点民族服饰都没看见。广东广西大概也说得过去?但是没有人说粤语啊。呃,以及……去上海筹备万国香会,路上要走几个月?   剧里都无视这个了,我就不费力圆了,一年四季会凑齐的。现在是仲春。   第三,是剧里各种东西的定价。   我就不查袁大头在当时的购买能力了,估计编剧也没想那茬。   列剧中提到过价格的几样东西:小霸王一出手是三块大洋赏人,然后新衣服是五块大洋,绳子是半个大洋,乐颜一车花是两块大洋,一根上好的玉簪子二十大洋。   文府的锦标是一百大洋,要只是一千块,略囧,姑且假设相当于一万。然后我们得出以下结论:   小霸王的西装五百块,一根绳子五十块,一车花二百块,玉簪子两千。   这绳子是不是价格略可怕?   取绳子当参考,有更神奇的效果:   假设绳子五块,大少爷神气十足地甩出三十,外套五十,花二十,簪子二百……   等等我!这么好的便宜给我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对的,我受不了女主18岁的原剧设定,所以改到了20岁。跟香雪吟说的一句“九年了……”不矛盾,怀一年然后长到八岁然后再十二年。这样就是和小霸王同岁,不过小两三个月(香雪吟怀孕应该晚于素云,而且照安秋声的说法,有可能有点早产)。   ☆、五·怪媒婆      小宁姑娘只写出了玫瑰、晚香玉、苹果、铃兰和睡莲,都是最常见的香料。闻出龙涎香的她,居然不识得鸢尾,让我颇有些惊讶。   文老爷看过我的答卷,一时没有什么反应。我心里略有些紧张,默念着,乐颜的鼻子是开过挂的,应该比开光还灵吧。   他抬头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答卷,如此反复几回,赞叹道:“姑娘,这么难辨的香,你竟然答得一字不差,姑娘的嗅觉,就连文某也自愧不如啊。”   我不太知道这种场合该怎么应付,就只能故作娇羞地低头。   “乐先生,您女儿已经得到了第一名。”他对着秋先生和大家宣布了结果。   大家纷纷叫好,只有一个花白头发的人,显得郁郁不乐,大概是小宁姑娘的亲戚。   小宁姑娘难堪得很,下了台就跑出去了,那个白头发的人在后面追她,跑得相当快,完全不像老年人。   等等……这个背影是……小霸王!   文夫人气道:“这小宁姑娘也太娇纵了,幸亏她没选上,这要真嫁给你,可有得受了。”   我看文二少爷的样子,倒是颇有一些局促和遗憾。   懂了。   小宁姑娘是假,宁小姑娘才是真。   都说文宁两家时代水火不容,小霸王的妹妹和这位文二少爷两情相悦,就找了这么个办法。小宁姑娘之前答得那么好,当然是因为早就被透题了。   虽然作弊诚可恶,不过爱情价更高,不小心打乱你们的计划了,抱歉抱歉。   放心,我拿了钱就走,绝不妄想嫁入豪门。   “乐先生,如果您不嫌弃小儿愚笨,愿意将女儿下嫁,那文某就请阴阳先生来合八字,如果八字合的话,当场就下聘。”   文二少爷是魔王岭有名的才子,文老爷当然是谦辞了。   “秋先生,我只想要赏金。”我再次强调。   “你放心,”秋先生对我一笑,转头向文老爷道:“老夫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以她的终身大事,我要回去跟她娘好好商量商量,三日之后,再给您答复好不好?”   文老爷也不忸怩:“也好,儿女的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那么还请乐先生留下地址,三日之后,我派人去听候消息。”   秋先生慨然应诺,我们领过赏金、留过地址,就此告辞。   一百二十二块大洋,好激动!   我在现代倒也不是财迷,但是对赚钱这件事特别着迷,尝试过的每一个网游,不管是梦幻还是大话三,都能被我玩成店铺经营和资本积累类。   我不太享受花钱的快乐,但特别喜欢看头像下面显示着漂亮的银两总额,并且成功通过卖游戏币的方式,让这种享受转移到了看自己的□□余额的时候。   没错,这就是我在高考之后选择经济系的原因!   作为一只非守财奴的欢乐妹纸,拿完赏钱,我本着“有好事要请客”的原则,找了个小饭馆,请秋先生和春苗阿贵吃了顿饭,然后把乐颜娘之前为了给她看病而当掉的玉簪子赎了回来,那玉簪子是她娘的心爱之物,这是她一直一来的心愿。   齐活!穿过来这么多天,今天最扬眉吐气!   不得不说,乐颜娘的品味真的很好。那支簪子是由一整块白玉雕成,簪头是一只燕子,神态宛然,燕尾向下延伸,盘旋成簪挺,分外简洁大方,拿到现代也是很棒的设计。   我不懂玉的成色之类,但这支簪子通体无暇,显然价值不菲,当年只当二十个大洋,简直亏死了,幸好赎回来了。   我回去之后就对娘坦白了,娘虽然怪我冒失,但也只说了一两句而已,看得出,她更为我高兴。   再说还有簪子在嘛,娘看到簪子,果然很惊喜。   “对了,”娘停了一会儿才问我,“文老爷……看上去还好吧。”   “很好啊。”我答完才发现她眉眼间的异样,“娘,您很关心文老爷?”   娘矢口否认,“没有,娘是关心你赢了比赛又不肯嫁,文老爷他有没有怪罪你。”   这个解释虽然有点小牵强,但也说得过去。“他没有怪罪我。文老爷看起来很和善,而且他根本就没有逼我。他说啊,三天之后,会派人来听准信儿。”   娘点了点头,而后问我:“你对文家二少爷,真的没有感觉吗?”   “文二少爷嘛,虽然是一表人才,也是个大好人,但是我对他……没有往别处去想。”   “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好办了。三日之后,媒人一上门,娘就把她打发走。不过以后啊,你切记千万不要任性妄为,不然可能招来无妄之灾的。”   娘顿了一顿,又道:“你岁数也不小了,娘早该给你定门亲事的。”   ……为什么!我心里在咆哮,被老家人逼相亲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在这儿被逼婚了!   “娘,我还想多陪陪您呢。”我违心地撒娇。   “娘也想再等一等,等你爹回来。”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放心了!   媒人三日之后果然上门,是魔王岭最出名的王媒婆,撮合过一百六十多对夫妻。   妈妈咪呀,怎么有种志在必得的感觉。   好在娘应对自如。   不过王媒婆相当敬业,能扯得让人无语。“乐夫人啊,您得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这文府啊,是我们魔王岭四大镇首屈一指的大户啊。虽说世轩少爷是庶出的二少爷,可这大少爷始终多年,是音讯全无啊。这将来,文府的整个产业,还不都是留给世轩少爷的。”   “文家大少爷……还是一直没找到吗?”娘的语气很平淡,可是怎么听怎么有一种黯然。   “这文老爷啊,是不知花费了多少钱财,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半点线索。”王媒婆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句,而后道,“不过这对我们乐颜还是有好处的。乐夫人,您是聪明人,您应该懂的。”   有好处,有好处你个大头鬼!这种靠别人的伤痛得来的好处,我本来也没打算要。   “王妈妈,不要再说了,”娘得体地打断她,“烦请您回去告诉文老爷,就说我们乐颜出身寒门,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门不当户不对,怕是不能相配。”   “乐夫人,这么好的亲事,我就不明白了,您怎么就不同意啊。”   嘿,这还埋怨上了?几个意思啊,又不是毁你招牌,你至于这个样子吗?人家不答应你还想强制人家答应不成?   我真心好奇,这么一号八婆,是怎么就把自己混成魔王岭第一媒婆的。   “不同意就不同意嘛,真是的。”   这是谁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乐夫人,您好啊。”来人竟然也是媒婆打扮!   OMG,先出龙潭,又入虎穴,娘亲大人您辛苦了。   “这位妈妈,您是?”   “我是文府请来的媒人啊。”   我闻出来了,这货是小霸王。   小霸王一抬头,那真是惊艳四方,波波她娘成功出现。不过平心而论……比王媒婆好看。   于是撕X大战开始——   “文老爷可是请了我的!你这不男不女的媒人,哪里冒出来的!”   “这位大姐,文老爷请了你,就不能请我?我不过就是长得高了点,怎么就不男不女了?”小霸王大棒完了上胡萝卜,“你放心,不论咱俩谁说成了这门亲事,文老爷都会付双份的钱给我们。”   王媒婆第一次被噎住了。   “来,坐坐坐。”小霸王颇有礼貌地扶娘坐下,完全没有王媒婆刚才等着娘给她倒水的骄傲。   “呀,这文老爷出手可真大方。”小霸王看着礼物,酸溜溜地称赞了一句,随即开始黑,“也是,就他那个儿子,不下一点血本,这门亲事很难说成的。”   噗嗤!黑得真损!   “嘿,你是怎么说话的,你是来说媒的还是来捣乱的!”王媒婆开始跳脚。   看王媒婆不爽,我心里相当爽。上啊小霸王!气死这家伙!我在心里给他叫了个好。   “这位妈妈,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说文二少爷有什么问题吗?”我娘问小霸王。   小霸王侃侃而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个孩子吧,风流成性,也不知从哪里染了一身怪病,治也治不好。文老爷请人算过了,说是要成亲,冲一冲喜,把病气传给新娘子,这病就好了。”   想象力点赞!   “文家二少爷可是有名的君子和才子,家教好得很!什么风流怪病!什么冲喜!什么过病气!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王媒婆第二次被噎住了,随即开始抓狂。   干得漂亮,小霸王!继续!   “这位大姐,你可真是卖石灰的见不得卖免费的。咱们做媒人的,也要讲究一个信誉,不能隐瞒不报啊。这纸是包不住火的。”   娘毕竟宅心仁厚,劝道:“这位妈妈,你适才说的,也太离谱了点儿。这文二少爷的名声,我也听过一些,没有人说他半点儿不好啊。”   “这文二少爷的好名声,在咱们魔王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王媒婆添油加醋。   小霸王嫣然一笑,“这人啊,装装样子谁不会啊。您可不知道这文二少爷的另一面。他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横行霸道,到处惹是生非,我都不想再说了。”   您这叫打脸吗?   没等我娘说什么,王媒婆先奋起了,戳戳唧唧戳戳唧唧,没看头了。   当然,提亲的事情被小霸王这么一搅合,果断黄了。   娘被蒙在鼓里,我借口送一送她们,跟着小霸王出去。   因为我跟着,他总不好变装,扭扭捏捏的样子,真的很好玩。   等到了桃林,我实在憋不住了,扶着桃树就是一阵狂笑。   小霸王觉得逮到了机会,想闪人。   我才不答应,一下子就扯住了他的袖子。   “小。霸。王。”我一字一句地叫他。   他撇撇嘴,也知道赖不掉了。   “你扮女装……真的还挺好看的,噗哈哈哈哈!”   小霸王再闪,又没闪成。   我深出手去,揪他那颗媒婆痣,粘得还挺结实的。   “谁告诉你媒婆必须长颗痣的,噗哈哈哈哈!”   小霸王认命了,翻着白眼看着我,任由我笑。   于是……我……也……不好意思了。怂!   “今天谢谢你啊。”我顾左右而言他,“那个王媒婆实在太讨厌了。”   “你要道谢,总得有点诚意吧。”小霸王挑了挑眉。   我抬眼看着他,“你想怎样?”   他色眯眯地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口啊。”   于是我果断又赏了他一群蜜蜂。 作者有话要说:  呃,我不是学经济的,我是学数学的。给主角设定经济系,是为了下文的内容。毕业论文在做博弈论,所以后文涉及的经济相关主要是博弈论,模型保证真实可信。   微经宏经皆为自学,出现问题还望赐教。   ☆、六·好师父      人有长相,花有卖相。   落下来的花瓣,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有枯损的花瓣,是没有香户肯要的。每次卖完花,都会有大量的残破花瓣被剩下来。   这种东西比较鸡肋,丢掉可惜,但又难逃被丢掉的命运。   穿越都穿越了,干脆抽个风,附庸一下从前不敢附庸的风雅吧。   对,我想cos黛玉葬花。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暴露文盲本质,背不过了。   刨坑、挖土、撒花瓣,艺术范儿可能欠火候,但就这样吧。   然后,我正准备填坑,就看到了安大哥。   想象一下铁锹里还有一锹土,傻呆呆站着,然后见到微微心动的邻家大哥哥的感觉……   “在做什么?”他问。   ……没有背药箱,不是偶然路过。悲剧大发了。   “呃,我觉得这些花因为有些残破,就没有人要,只能被当垃圾倒掉,太可怜了,就想给它们找个安息之所。”硬着头皮扯谎。   安大哥想了想,问了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乐颜,你这么爱惜花,为什么不炼香或是调香?花比红颜更薄命,但是香味就是它的灵魂。即使有一天花凋谢了,它的芬芳也可以留下。”   虽然我从小就不太认同什么“香是花的灵魂”、“雨是云的眼泪”之类的话,但是安大哥说出来,就不会觉得讨厌。   “我也想学啊,可是我娘不让。”   “为什么?你的嗅觉,明明是所有调香师梦寐以求的天赋。”   谁说不是呢。“我也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其实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很爱香,也很爱花。可是我娘不准我学调香,只允许我学种花。所以……我也不过能偷偷研究一下花粉花蜜之类。”   “那上次引来蜜蜂,把致远蛰伤的花蜜,是你自己调的?”   我这才想起来他住在宁府,捉弄小霸王的恶作剧,他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虽然配方是乐颜发明的,但也算是我调的了吧。   “你天分这么高,如果有好的师父,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调香师。”   “可惜……我娘她不会答应的。虽然我想偷偷去学,可是每次卖花得来的钱,都要如数交给我娘,我根本没有钱去请师父。而且,不瞒你说,安大哥,调香的基础是提取香精,但我连这个都不会。”   听完我这段苦逼兮兮的话,安大哥居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有一个人,我认识,你也认识。他深藏不露,但是他的调香技术,整个魔王岭都无人能及。而且他非常欣赏你。如果你愿意跟他学,他不但分文不收,还会非常高兴。你想不想试试看?”   此等好事,怎能不心动!   “是谁?我猜猜看?”   “好啊。”   “你认识,我也认识,而且肯教我……不是我娘,也不会是小霸王吧,嗯……难道是花神庙的秋先生?”   安大哥一笑,“果然是乐颜,一猜就中。”   被人夸的感觉真好。   秋先生的确让我觉得肯投缘,像是忘年的朋友——啊喂不是忘年恋,思想纯洁一点——而且他是安大哥认识的人,之前还帮过我的忙,应该也不是坏人。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嗯,我的愿望,乐颜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啦。   坦白说,秋先生的样子很有些邋遢,我真的没把他和调香联系到一起,猜出答案,也不过是排除错误选项的结果。秋先生看出我的质疑,取出一瓶金黄色的香,倒了三滴在香薰灯里。   随着加热,那香气发散出来,百花的香气完美交融,甘甜而醇和,只是一闻,就让人难忘,比我在闻香招亲比赛上闻过的香都要复杂,也更加好闻。我不太清楚宁家最棒的香是什么味道的,但是可以断定,除了宁家的老爷宁昊天,整个魔王岭,不可能有能与秋先生一较高下的调香师了。   “你看。”秋先生指着我背后。   我一回头,就看到大群蝴蝶逐香而来。   原来能吸引蝴蝶的不只是香妃!这样神奇的香,我从前连想也不敢想。   “好神奇啊!秋先生,您的这款香,竟然能招来蝴蝶!”我情不自禁地赞叹。   秋先生神秘兮兮地一笑,“这款香的名字,就叫做‘蝶恋花’。”   “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一定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奇妙的香!”   “这算什么,”他侃侃道来,“你秋大叔我,还能调出很多种神奇的香来。比如说,有的香可以舒缓神经,治疗人的忧郁;有些香可以安神静气,改善失眠多梦;还有的香能够美容养颜,让人容光焕发。香不仅仅是一种点缀,更可以是调剂生活的良方啊。”   “好厉害!调香真是博大精深!”秋先生这么厉害,但却在魔王岭落魄至此,让我觉得很是意外,“秋先生,您既然这么厉害,现在有很多大户都紧缺人手,在招揽调香师,您为什么会流落至此啊?”   “我当然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哪,”他背过身去,“我可以听逸尘的话,收你为徒,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请说!”我忙不迭地恳求。   “这一呢,你以后不许再追问我过去的事情。”   不八卦,这是应该的。“好,我不问。”   “这第二呢,你不能把咱们俩的师徒关系告诉其他人,因为师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一条有点奇怪,秋先生来魔王岭的目的似乎不太简单。不过,他有他的苦衷吧,这个也没有问题。“好,我不说。”   “那就可以了。”   “师父在上,徒儿没有拜师费孝敬您,就只能给您磕头啦!”我果然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   秋先生——现在是师父了,扶我起来,笑道:“好啦,不要再跟我提拜师费的事情了。乐颜,你要记住,香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能让它沾上了铜臭。”   “嗯,我记住了!”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实啊,你真的是个学香的好苗子。能当你的师父,那是我的荣幸。”   “谢谢师父,徒儿一定努力!”   就这样,我离梦想更近了一步。   平静的日子没有几天,我就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文家的老爷和二夫人亲自登门,马车已经走到村口了。   听到消息之后,娘显得比我更慌张,她匆匆进屋,把门窗都关上,让我去打发他们走。   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失礼的事情,我觉得十分意外,但娘让我什么都别问。   “乐夫人,我是梅花镇文家的二夫人,我和老爷来看望您了。”文二夫人在门外喊道。   “娘?”我有些为难。   “乐颜,答应娘。”   我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出门去。   “文老爷,二夫人,”我低头打过了招呼,“真不好意思,我娘最近生病,不方便见客,也不能说话。失礼之处,还请两位海涵。”   他们对视一眼,文老爷道,“还请转告令堂,我们是真心的喜欢你,希望你能做文家的媳妇。”   我未免有点脸红,只说知道了。   文老爷又提高了些音量,“乐夫人请放心,乐颜嫁到我们家以后,我们一定会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待她,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文某在魔王岭,也算薄有微名,请您相信文某的诚意。”   我虽然不喜欢这种提亲,但是也知道,文老爷和二夫人亲自上门,对我们是莫大的尊重。见到文老爷不过两回,但是他的气度,的确让我折服。平心而论,有这样一位公公,是女孩家的福气。但是,即便没有猜出文二少爷和宁小姐的私情,我也不想选择走入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   “我相信,我娘一定明白您的诚意。只是文老爷,自从上次那位媒人来过,我娘的身体就一直有些不好,只怕是我与二少爷八字不合,不宜婚配。乐颜惭愧,参加闻香招亲,原本是为了得到赏金,给我娘买礼物。我一时冲动,真的很过意不去。”   文老爷道:“那文某就不打扰了。文某一定会找魔王岭最好的阴阳先生,来替小儿和乐颜合八字。如果八字合,还请乐夫人成全这段好姻缘;如果八字不合,那就算是文某冒昧了。文某祝愿乐夫人早日康复,告辞了。”   话是这样说,但我退回礼物的时候,文老爷却断然不肯接受。   不论是满院价值不菲的礼物、还是文老爷方才的态度,都让我明白,事情绝不可能轻易了结。   草率行动酿成大祸,让我觉得赏金都略有些烫手。   然而现在我最关心的,是娘的反常。   我进门的时候,看到娘站在窗边,正推着窗户,看他们的背影远去。   “娘,虽然我们不打算答应这门亲事,但是您不肯见他们,连话也不肯说,会不会太失礼了?”   娘说:“娘是怕,一见了面就更不好拉下脸拒绝他们了。”   这个理由不足以解释她后面的行动,更何况她一向是最讲究礼数的人。娘去看他们的背影,在闻香招亲之后,娘问我文老爷看上去怎样,巧合背后或许有什么联系。我相信娘的态度里一定有玄机,但她既然不肯说,我也不好强问。   只能在脑子里默默脑补出一篇相爱相杀。   因为魔王娶亲的案子又发生了两起,春苗越来越害怕,想要早一点和阿贵成婚,所以我陪着她去了杏花镇的商店,挑选做嫁衣的衣料。结果冤家路窄,就碰见了小霸王。   “臭丫头,我来讨债了。”   又叫我臭丫头,您老人家就改不了嘴欠了是吧。   “什么债啊?”我有些没好气地问。   他指了指脸上还没消下去的包。原本雅痞风的小帅哥,变成了满脸青春痘的大草莓。   “活该!”谁让他那天调戏我的。我拿着布料,准备去结账。   “不许走,帐算清楚之前,你别想走。”好无赖。   我只能问:“你想怎么算?”   小霸王煞有介事,“去我们家当园艺总管,帮我照顾我们家后花园的花草,怎么样?”   “你想得美。”   然后小霸王就放了惯用大招,“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给我钱我也没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七·抱不平      阿贵在码头做工,春苗顺路去看他。两个人在码头边说着情话,我没想听,替春苗抱着她的嫁衣布,心里暗暗地想着,这回买的布料,可以给师父做一身新衣裳。   学香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因为师父教得好,提取香料的步骤,我已经很明白了。师父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相应的工具,我每天练习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一面是积累单方香精的数量,一面是提升熟练度。再有几天,可能就能开始尝试调香了。   我不懂学习调香的进度,但从师父的表情来看,他对我的表现应该是很满意的。师父很慈爱,但也严格,并不会轻易夸我,这才让我相信,我的进境的确是非常难得的。   果然没选错路线。   天色湛蓝如洗,河水奔流而去,因为河面宽阔,能看到水天相接的界线。   码头上熙来攘往,虽然比起现代的海港要差得远,但让我看到一种质朴的繁荣。   然而我很快看到了不和谐的音符——   一群穿深灰色衣服的人,正挨个向码头的工人要钱,为首的是个穿褐色衣服的人,叼着一根烟斗,非常不可一世的样子。   地痞流氓恶霸,最讨厌这种人。   那个褐色衣服的人,带着一个同伙,很快来到了阿贵哥这里。   阿贵哥辛辛苦苦挣的钱,不仅要养家,还要和春苗成亲,哪里愿意给。但他们逼迫甚急,阿贵又是软糯的性格,不禁把手伸向了口袋。   “你给他干什么,这是你辛苦挣来的!”   我的话没有保住阿贵的钱袋,但成功引起了流氓头子的注意。“哟,哪来的小妞,敢管大爷的闲事。”   折合是个流氓头子就喜欢自称大爷是吧,没创意。   “你在这儿抢钱,还有理不成?把钱换给他们,不然我去警察厅告你!”   那流氓头子上前一步,奸笑道:“这小妞够辣,老子喜欢。”   哎呀对了,乐颜有张漂亮的脸。如果是像穿越前的我那样的路人,估计现在的境遇没这么恶心人。第一次觉得漂亮还有坏处。   “我不收他保护费也可以,”那张狰狞的脸渐渐靠近,“要不,今天晚上,你陪老子一晚啊。”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就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流氓头子也不再说什么辣不辣的话了,抡起拳头就要打下来。我本能地躲避,然而想象之中的拳头,并没有真的落下来。   是小霸王,他从背后制住了那流氓头子的拳头。   “哟,是宁大少爷。”那流氓头子随即搬出自己“青头帮”的名号,威胁小霸王,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小霸王粲然一笑,竟然晃得我眼前一花,“我今天不是来断你们财路的,只是想来跟你们打一个赌。”   “怎么个赌法?”那流氓头子有了些兴趣。   小霸王说:“要是我输了,我掉头就走,你们爱收多少钱收多少钱。另外我再给你们一百个大洋。”这可不是小数目,那群聚集过来的流氓,哈喇子都要滴下来了。   “要是你们输了呢,就把刚才收的钱都还回去,并且以后也不再骚扰他们。怎么样?”   流氓头子歪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这交易也不错,就问:“赌什么?”   小霸王抬起自己的左臂,笑道:“就赌这条手臂上的伤疤,是奇数条还是偶数条。”   “成交!”   我不明白小霸王是什么用意,但我想起来金老爷子的《天龙八部》里,有个类似的桥段。   说的是段誉被囚禁在万仇谷的石屋当中,黄眉僧设法相救,与段延庆对局,为了争落子的先后,斩下了自己的一根脚趾。   小霸王他没这么有同情心吧……他说的可是伤疤唉,能形成伤疤的伤口,很疼的吧。   然而,当流氓头子猜奇数的时候,他真的用刀,在自己有三条伤疤的胳膊上,又添了一道一寸多长的新伤。   那一瞬我胆战心惊,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一坠。   流氓们随即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小霸王双拳难敌四手,虽然他从旁边摊子上抓了两条大鱼,勉强拖延了一阵,但没几招就落了下风,有流氓拿出了砍刀,他一个不留神,背后又多了一道伤口。眼见那长刀要从他头顶劈下,我顾不得许多,本能反应地抓起旁边的一根木棍去挡。   小霸王躲过一劫,看到是我,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就在下一瞬,他猛地抱住我,转了个身,把我压在一堆麻袋之上。我随即感觉到,在他背后,有一群流氓正在拳打脚踢。此时没有动刀,可能是怕真伤到人命,麻烦就大了。   这样不是办法,我心里着急,但手脚都由不得自己。   小霸王的脸近在咫尺,隔着他的身体,我能感觉到那些棍棒的力量。我一贯觉得他跋扈嚣张,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小霸王很明显是那个伸张正义的人。   误解他那么久,我觉得好惭愧。   事情在三声枪响中结束。   宁老爷打残了那个流氓头子,我们得以脱险。   小霸王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心里纠结得很。然而他跑到老爹面前撒娇去了。宁老爷还有事情要办,让下人送他回家。   我犹豫了一下,把东西都交给春苗,让她帮我带回去,随即跑去追小霸王。   但是,追到了,反而觉得尴尬。我不好意思再喊他小霸王,只能叫了一声“宁大少爷”。   他刚刚还被家丁搀着,当下就站得笔直,三两下把家丁都打发走。   “我不喜欢听你叫我宁大少爷,”他说,“我喜欢听你叫我小霸王。”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总之谢谢你。然后……真的恨对不起。”他手臂上的伤还在流血,看起来很严重。   “你要是真想谢我,就来我们宁府当园艺总管吧。”   我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喜欢种花吗?我们家有很多奇花异草,保证让你大开眼界。而且,你不是想学香谱上的种花绝技吗?”   “你真的可以教我?”那棵死里逃生的桃树,显然证明了香谱的神奇。发现桃树复原之后,我始终没等到小霸王来表功,再见面就是他假扮媒婆的时候了,所以我居然忘了对他道谢。   “骗你我就是阿黄!”小霸王——还是叫他宁致远吧——斩钉截铁,“这样,我们去把聘书写了。”   能有机会学习香谱,真的再好不过。这一回,我是真的不想再推辞了。   没想到他说风就是雨,真要拉着我去写聘书。   “你身上的伤还在流血。”我好意提醒他。   “流血是小事,写聘书才是大事。”他满不在乎。   “我都答应你了,还会抵赖不成?骗人我就是阿黄。”我这样说了,才终于成功扯他先去药铺。   手臂的伤还好说,要包扎背后的伤口,难免要他脱衣服。宁致远完全没忌讳我在,我虽然扭头很及时了,但还是看到他背后有大块的淤青。这家伙是怎么忍住不喊疼的。   毕竟自己下手有分寸,他手臂上那条伤痕,看着唬人,但其实很浅。药店伙计忙不过来,宁致远就喊我过去。   撒药的时候他轻轻一颤,我想了想,用别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下一回啊,打人不要用鱼。鱼腥味很难闻的,半天都洗不掉。”   “好闻难闻的,我也没有概念。”他随口答我。   “啊?”我没听懂。   小霸王撇撇嘴,“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嗅觉。”   我顿觉自己说错话了。一个炼香世家的继承人,完全没有嗅觉,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我家里养了些蜜蜂,最近新收了些蜂王浆和蜂蜜,我明天带一点给你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霸王抿嘴一笑,“既然是心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拿着聘书回家,路上发愁该怎么和娘说。以她的性情,绝没有直接同意的可能。   现代社会有很多好处,其中之一,就是父母越来越尊重孩子的选择。譬如我家母上大人想让我学医,但我执意念经济,她也同意并支持我。想要和乐颜娘谈人的自由,估计不太现实,只能打感情牌,聊梦想了。   “娘,我知道你希望我只做个平凡的种花女,得到平凡的幸福。我也知道那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毕竟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想要去宁府,我想要见识那些花,我也想要和他们的花匠学习那些花木的培育方法,做更厉害的种花人。而这些,都是我在桃花镇过安稳日子所不能带来的。”   “可是——”   “我明白娘是为了我好,不想我卷入文宁两家的斗争。可是,我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种花女,又怎么可能被卷进去。宁致远他虽然人称小霸王,但他的心地并不坏。今天为了码头上那些工人不被人收保护费,他挺身而出,不惜自己受伤。我相信,他对我是没有恶意的。娘,我会照顾好自己。”   “那咱们家里的花田怎么办?”娘这是松口了。   这个问题我和宁致远已经商量过了,“每个星期,我四天在宁府,三天回来住。我不在的时候,娘给那些花木浇浇水就好,有什么费力气的事情,等我回来再做就行了。这样也不耽误。”   “那你多辛苦。”   “娘,年轻人吃一点苦,是值得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0存稿……   ☆、八·起疑心      第二天我带着蜂王浆和蜂蜜,去找宁致远。意外的是,路上遇见安大哥。   “好久不见。”我对他打招呼。   没想到安大哥劈头盖脸地问我:“你是不是答应了致远,要做园艺总管?”   “是啊,怎么了?”这些事情,他怎么会知道的,我有些迷茫。   “宁昊天绝非好人,宁府你不能进。”他说得很坚决。   “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了,聘书也签好了。我不能言而无信。”   安大哥平静地说:“等你见到一个人,你就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他所说的那个人,是昨天被宁老爷废掉的流氓头子。流氓头子哭诉说,是宁致远要使苦肉计,昨天的一切都是假的。安大哥也添油加醋,说宁致远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骗取我的好感。   怎么说我也是在现代社会混过的,没害过人,但也知道怎么害人,电视剧看过不少,有些固定的套路也已烂熟于心。我当然清楚,如果宁致远真的是想和我玩玩,用出那些招式,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不明白,安大哥作为他的兄弟,为什么要做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毕竟,无论怎么看,他和宁致远的关系,都比和我的关系要近一些。   而且,我相信宁致远。他背后的伤,绝对超出了正常苦肉计的范畴。   我不管那个流氓头子是为什么反咬一口,也不愿意去想他是怎么骗过了安大哥,但是这些事情发生在一起,未免也太凑巧。我有自己的判断,我不相信他的挑拨。   嘴上对安大哥虚与委蛇,找了个借口脱身,我就径直去到宁府。   跟小霸王约定的就职日期,是一个星期之后。所以我去叩门的时候,特意拿出了聘书作证。   没想到宁府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不由分说就把我领到后面的一处小院。我诧异地问:“你们宁府的人,都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啊?哦,这是大少爷特意嘱咐过的。”那人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我想起安大哥适才说的,宁致远可能对我有些好感,未免更窘,硬着头皮问:“那大少爷呢?他现在在哪里?我有些事情找他。”   “大少爷啊,老爷有一位贵客,大少爷陪着她去花田了。”   “怎么,他身上的伤都已经没事了?”我忽然有些动摇,难道安大哥说的是真的?   那人一笑,“瞧姑娘您说的,这怎么可能呢。不过大少爷怎么说都是宁府的继承人,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去做。要不您去大少爷房里等他?他也快该回来了。”   “嗯……那好吧。”我跟着他,又绕过两间小院,才到了宁致远的居所。我还没来得及挽留,那人就匆匆告退。   在现代,因为查宿舍之类的事情,我也算进过男生的屋子,除了极个别的人能保证自己铺位的整齐,大多数宿舍都乱得没地方下脚。宁致远是大少爷嘛,房间有别人收拾,所以整洁一些也很正常,但真正让我惊讶的是房间里的摆设。   我以为像他这样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屋子里应该到处都是各处淘来的摆件玩物,但没想到在他的房间里,最多的东西竟然是书。   左中右三个房间,中间是小型的会客厅,左边那间是卧房,右边是一间书房。我一个人枯坐也没意思,进别人卧室太侵犯隐私,所以就到书房转悠——当然,我也是个爱读书的家伙,知道对爱书人来说,书房是比卧室更隐私的地方,但这并不能当做一条普世准则来推广。   一面是窗子,另外三面都是书架。不是现代常见的那种每层特别高的摆设型,而是让工匠打在墙上的实用款,书籍与架子上层之间的空隙,也不过一两厘米,从最下面一直到顶,有七层书架,最上面还有挡灰的隔板。书架用推拉式的玻璃门,同样是注重实用的设计。   我从中间的第四层架子开始,一册一册地看书脊。每个人都有自己摆放书籍的习惯,多数人,比如我,会把最常翻看的,和最近想要看的书摆在最好拿的位置,所以看这一片的书,能基本看出一个人的偏好和品味。   我见过不少装X的书架,一套又一套的全集,远看相当漂亮,但读过书的人,一看就能发现其中的猫腻。如果书看上去都是崭新崭新的,自然什么都不用多说;更有意思的,是那些全集的摆放次序搞笑的情况。打个比方,就是一套史景迁全集旁边,放着七本哈利波特,隔着哈利波特,又是七本《明朝那些事儿》,然后排上稻盛和夫的《活法》,再放上N套上下册的《国史大纲》,严肃历史读物+魔幻小说+通俗历史读物+成功学+严肃历史读物,分类上就凌乱得让人捧腹。   宁致远的书架不是这样。   时间有限,我只看了离书桌最近的那个大书架,中间第四层摆的是经济学相关的几册书,还有对国外世界的介绍。中间有本颇不搭调的《孙子兵法》,我抽出来看了看,都已经翻得卷边了,想起大学老师说的商战如兵战,觉得宁致远还真是很懂个中三味。   从上往下,第三层是一整套的二十四史,好几册的书脊上都有明显的折痕,颜色也比其他书泛黄一些,是经常翻看的结果。还有《海国图志》一类的书,印象当中历史课提到过,是跟洋务运动的主题有些相似,可能涉及实业救国之类。   第五层比较有意思,是好几种语言的入门教材。英语就不用说了,书显得最旧,日语、法语和意大利语居然也有出现,真让我大开眼界。   我真没看出来宁致远是只学霸!   你家学霸狂拽酷炫胳膊上N道疤啊摔TAT!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听到他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心里一紧张,拿起刚才放在桌子上的装着蜂王浆和蜂蜜的袋子出去,刚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进你屋子的。”   宁致远的姿势本来还挺放松,然后后背一下子就挺直了,眉头短暂地一皱。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腹诽。   “没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提了提袋子,“说好的送慰问啊。你觉得好一点没有?”   宁致远坏坏地一笑,“你来看我,我是不是该说身上疼死了?”   说这不是调戏,鬼都不信。“你再贫嘴,我现在就走。”   “哎哎哎,臭丫头,你脾气怎么这么坏。”宁致远走到书房里去,没过多久,端出两套茶杯。欧式的那一种,有蓝色和金色相间的漂亮花纹,“投桃报李,给你尝点有意思的东西。”他到中厅的一套橱柜那里,不知道忙些什么。但很快我闻到了咖啡的香气。   哦对,在民国,咖啡的确还不是速溶的大街货。   但是……给妹子端一杯黑咖啡是几个意思?只要对面不是高冷系、不是文艺狂魔、不是绿茶,基本都要对这东西敬而远之吧。   “呃呃呃,大少爷,你喝咖啡不加奶和糖吗?”我一不留神就问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我两回,“没想到你这个臭丫头还挺有见识的嘛。”   那当然,期末考试刷夜必备的神器,我没见过才叫孤陋寡闻。   “嘿嘿,见笑啦。”我不好意思地充愣。   宁致远伸手拉开茶桌的抽屉,拿出盛方糖的罐子给我,“我不加奶,他们也没备下这个,你将就一下吧。”   嗯,我就当你是认怂,我就当你是认怂。   刚端起咖啡杯,没说两句话,就听见门外有人说:“大少爷,药拿来了。”   宁致远表情一僵,“谁让你来了,我没事!”   “大少爷,不是你刚才自己吩咐的吗?”   我看他还想打肿脸充胖子,白了他一眼,自己去开门,接过那些东西。“好啦好啦,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什么意思?”   我愣了,“你自己不动手,难道还要我来?”   “我的伤在背后和胳膊上,你要我怎么自己动手。”   得,我自己把自己送进虎口了。   现代社会也见过内衣店门口的男模大照片,对男生露个背什么的,还真是无所谓。但是现在,我说我心如止水那绝对是假的。   ……宁致远,你这算色·诱吗?   他没有嗅觉,所以屋子里并不点什么香料,只有我衣服上的檀香、各种药水的味道,和男生头发的味道。稍远一点是书页的香气,近处还有咖啡的芬芳。   不行不行,要镇定。   “我去把刚才那个人追回来!”我的姿势估计就差敬礼了。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我的紧张,笑道:“好啦好啦,你想到哪里去了。”他抬了抬手臂,“喏,昨天药撒得不够多,化脓了。你肯不肯替我重新包一下?”   好吧,是我高估了民国时期的提纯程度。“袖子自己卷。哪里有水,我先去洗个手。”   要说照顾人,那绝对是我的弱项,算上昨天那次,这也不过是我第二回给人包伤口。因为昨天就已经犯了错,今天不免更仔细,弄完的时候满头大汗。结果一抬头还撞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真是吓了一跳。“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宁致远的笑容居然很有几分天真,“我啊,就是没见过像你这么丑,又这么臭的臭丫头。”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只好手掏了块手绢,伸过手来给我擦汗。   我觉得自己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   我不想自恋的,可是现在,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玩玩而已,但他对我,绝对是有些对别人不一样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叫我劳模。   ☆、九·木新娘      从宁致远那儿出来,本打算回家,但觉得顺道先看看他的后花园也耽误不了多久。   宁府的花园很大,分门别类,种着不同品类的花木。喜潮湿、喜干燥、喜阳、喜阴,各成区域,色彩搭配上也花了些心思,从前作出这番规划的人一定很厉害。   不过……花的香味搭配,还有可以完善的地方。这里的品种,都是师父所说,调香当中极少用到,只偶尔作为点缀的类型,各家香户的选择不尽相同,用量又少,因而普通的花农是不会种的,但与此同时,有些香料,宁府也不会自己栽种,而是向专门的花农收购。这一类的花,都没有出现在花园里。但我觉得,如果有一两棵用作调和,花园的香气应该会更好——嗯,回去做个实验试试。   我掏出随身带的纸笔——这是我在现代的小习惯,方便随时记录一些想法——记录了宁府花园几个区域的花品种类,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穿洋装的女子。   她很优雅,气质也很高贵,头发盘成很繁复的发髻,脚下是高跟鞋。   我略有一点不礼貌地一直盯着她,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请问你是?”她开口道,口音略有一点奇怪,不过语调很温软。   “我是宁府新来的园艺师,我叫乐颜。”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位贵客吧。”   “我是日本来的调香师,我叫小雅惠子。”她一面说话,身子一面微微前倾。   我知道日本人见面总是鞠躬鞠躬再鞠躬,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鞠躬,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后面的事情容我略一部分过去,反正我有样学样,一直在鞠躬就对了。   “你在做什么?”惠子美人终于饶过我的腰椎,换了个话题。   “哦,我觉得这花园的香气,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所以想做个记录。”   惠子美人不愧是调香师,闭上眼睛,认真嗅了一会儿花园的香气,“还可以改进吗?这花园的花香,已经有意配得很好了。”   碰到专家就要讨教嘛,求个指点也是好的,“我觉得,如果这一片花园里,多种两株橙花,可能会更好一点。”我指着最近的花园说。   惠子美人仔细想了想,点头道:“不错,的确是这样。乐颜姑娘,你也是调香师吗?”   调香和种花本来就像数学和物理一样,是不分家的,她这样问也不奇怪。“没有啦,我是个种花女,只是刚刚开始学习调香,误打误撞而已。”   “你的天赋很高,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成为很好的调香师。”惠子美人优雅地一笑。   又互相鞠躬一番,我才与她告别。   春苗结婚的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初一,只有三天的时间了。她和我一起长大,就像个姐妹一样,我和娘都帮她一起筹备婚礼。嫁衣是她自己绣的,绢花是娘的手艺,我就负责熏香、打缨络。各家花女都送来了花瓣,虽然忙碌,但是很快乐。   婚礼就是这样让人幸福,也让人憧憬幸福的吧。   大喜之日,我们帮阿贵哥张罗了很多酒菜,桃花镇相熟的人,都与我们一起庆贺。   阿贵邀请了安大哥来,安大哥又告诉了宁致远,宁致远带来了想看热闹的惠子美人,虽然他们三个的画风,与我们这些普通花户不太相称,但是安大哥早已与大家混熟,宁致远在码头上的事情,被阿贵他们传开,大家没有那么介意他小霸王的身份,而惠子美人可以刷脸,所以气氛相当好。   吉时将近,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春苗的花轿。我们点起了爆竹,有好热闹的人,不等爆竹响完,就已经挤出去占据了好位置,准备看新娘了。   “中国的婚礼好热闹。”惠子美人说。   安大哥说:“我们也到前面去看吧。”惠子美人说好,两个人就一起出去了。   “他们认识啊?”我问宁致远。   “是这样的,惠子呢,是逸尘老弟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认识的,不过两个人有三年没见了。”他笑眯眯地打趣,“怎么,吃醋了?”   “谁吃醋啊!”我白他一眼,忍不住又打趣,“这好大一股醋味,是谁身上冒出来的?”   “……我也出去看热闹!”   “新郎踢轿门!”   随着喜娘的指令,阿贵喜滋滋地照办,向里面说:“春苗,该下轿了。”   但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事情,春苗该是不会出差错的啊。   “春苗姑娘?”喜娘也跟着催促,但春苗还是没有反应。   “快点啊!快点啊!”大伙儿都在起哄。   喜娘打圆场道:“路太远了,春苗姑娘肯定是睡着了,我看看。”说着就掀起了轿帘。   下一刻,随着喜娘的惊叫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木偶从轿子里摔了出来。   安大哥当即冲上前去,轿子里放着两块石头、一张魔王帖,以及一锭喜银。   春苗被魔王娶亲了。   这样的消息使得院子里的人一片唧唧喳喳,吵得人头疼。阿贵颓丧地坐在一边,我想要过去安慰两句,宁致远扯住我的胳膊,“还是让他自己静静吧,别去打扰他。”   “先不要吵了,仔细想一想,这一路上有什么事情可疑。”他对喜娘说道。   喜娘还是没主见地哭着,“一个时辰之前,我给新娘子梳妆完,就把她扶上了轿,一路到了这边。结果花轿颠得太厉害,春苗姑娘说有些犯恶心,吉时还早,我们就到花神庙暂时休息一会儿,我怕新郎等急了,没停多久就往这边赶了。新娘子连花轿都没下过,怎么可能就变成木偶了呢。”   “新娘子一直在轿上吗?”安大哥问。   “新娘子只要上了花轿,没到夫家的大门,双脚是不能沾地的,要不然不吉利啊。”   “喜娘,你再冷静一下,仔细想一想,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惠子美人说。   喜娘喊道:“没有啊,她真的没有下过花轿,我也没有离开轿子半步啊!”   这就明显是扯谎了,春苗一定是在花神庙被带走的,她这么说,不过是推卸责任罢了。但是轿夫们也没有说出什么可疑的地方,要么他们都是共犯,要么就是犯人想了什么办法。后者可能性更大,毕竟知情人越多,犯人就越危险。   “我去花神庙,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安大哥说,“你们记得让人去警局报案。”   结果……我要掀桌!   是哪个不开眼的把那个只会嗷嗷喊着“魔王娶亲”的不开窍的老顽固喊过来了!   “花枝招展”的花会长一脸惊恐,“如果真是魔王娶亲,那春苗已经是我们魔王岭,第十六个被魔王娶亲的姑娘了。看来,我们真的要举行祭山大典了。”   “对对对对对,这一定要办呐!”庸众纷纷附和。   所谓祭山大典,就是大法师用一只大法蝶,从人群之中找出所谓的“转世魔王妃”,然后大家备下祭品,敲锣打鼓把那位被选中的姑娘送到山顶悬崖上去,让魔王把她带走。   “可是魔王娶亲,不过是个传说而已。现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摆明了是有人假借传说,绑架少女,怎么能再把无辜的女孩子送给魔王呢!”草菅人命的事情,我是一定不能忍的。   花会长咆哮:“这是谁家的姑娘,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嘿,一副靠关系进部门有点小权就压人的劣质行政人员的典型嘴脸。   我哪能忍这口气,正想反唇相讥,结果娘拉着我,对花会长说什么“请原谅小女年幼无知。”   我好窝火!   “花会长,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见过魔王?”宁致远翘着二郎腿,开启了盘问质询模式,“你见过吗?如果你见过的话,请你告诉大家,这个魔王长什么样子?身上有没有麟,头上有没有角啊?”   我头上有犄角,犄角!我身后有尾巴,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什么秘密!   听了他这句玩笑话,忽然觉得没那么憋气了。   “我是没有见过,可我们的祖宗见过。魔王岭的地方志上,也清楚地记载着这件事情。”花会长开始讲她所谓的传奇故事,说月圆之时,随着几个炸雷,魔王出现,拉着魔王妃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但是后来他们派人找过,没有找到他们的任何踪影,说是估计他们进了山里的魔王殿,凡夫肉眼,是见不到的。   呵呵!   你们不是见不到吗,那山顶上的事情是几个情况?魔王老大人,特意现个身给你们开眼界?还自带炮仗造势的?咱脑子好使一点行不行啊。   宁致远潇洒地站起来,“这件事我也听过,我觉得一百年前,就有人假借魔王娶亲,暗地里绑架少女。后来呢,怕事情闹大,就凑着祭山大典来收手。   “我觉得他们飞下悬崖,有三种可能。一呢,是假魔王和姑娘有私情,早就商量好了要私奔,在山上布下了机关。二是魔王是炼香高手,□□里有迷香。那些轿夫把自己幻想里的魔王降临当成了真的。魔王抓住机会,拐走了那个姑娘。这第三嘛,就更简单了,轿夫也是魔王的同伙,他们编了个故事而已。   “这种漏洞百出的事情,被你们这些愚昧的人以讹传讹,当传奇记了下来。仅此而已。”   有理有据,点赞!   “宁大少爷,你说的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而且你竟然还敢辱骂我们的祖宗愚昧无知!”   没有愚昧无知的祖宗,怎么生出愚昧无知的花会长您?   “我觉得宁大少爷说的有道理!”我不顾娘的拉扯,挺身而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魔王,一百年前的魔王娶亲,和现在的魔王娶亲是一样的,不过就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这一次,我们不能再上当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胡言乱语,竟然还敢得罪魔王!哼,祭山大典三天之后举行,就这么定了!”花会长甩袖走人。   滚了就好。   现在我们这些正常人,可以来分析一下案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会长总是答非所问我就不说什么了,演员演得真到位,每次看到她都想快进。   之前看剧还漏掉了个大槽点:“正好赶上一阵偏风雨,我们就到了花神庙躲雨”这台词是几个意思?且不说这大晴天了,折合文世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刮风下雨的时辰都能算出来,然后才筹谋良久拐走一个春苗是不是,完全没有实践性啊。手法上的问题我尽力圆了,下一章去圆动机,给编剧的为剧情而扯淡跪了。   有一句小霸王的台词给了安探长。   是不是该考虑做个封面?   ☆、十·魔王妃      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之后,我进到轿子里,仔细闻了闻味道,然后又闻了那个木偶。   的确有春苗的味道,还有木偶的味道,和两个男人的味道。春苗是被劫走的,一定没错。   我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宁致远和惠子,随后疑惑道:“可是,为什么那个假魔王要选择绑架春苗呢?而且他又是怎么确定春苗他们会进花神庙的?”   宁致远说:“我们去春苗家看看,那个喜娘不是说春苗忽然觉得恶心吗,很可能是被下了药了。”   惠子点点头,“致远说得有道理,我们一起去看一看。”   果不其然,在春苗的茶碗里,惠子发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拿去找安大哥检查——后来安大哥说,这些药粉,是会让人恶心反胃没错。他还告诉我们,在花神庙发现了迷香,质量不高,应该不是出自高手。   “方法是解决了,但是假魔王选择在今天绑走春苗,我还是很不能理解。他想绑走春苗,在昨天晚上也是可以的,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万一出了纰漏,岂不是很被动?”   “臭丫头,你仔细想一想,如果春苗是昨天被拐走的,那不过就是和其他魔王娶亲的案子一样的一件事情。可是现在呢,人证俱全,春苗看起来就像凭空被带走的,花会长他们那群人,就更有理由相信魔王存在了。”宁致远分析道。   “然后,他们就会办祭山大典,假魔王如果想要收手,现在正是时候。”我试探着说道。   “没错。如果真是那样,就会有更多人相信这是真的魔王娶亲,他也会更安全。这样算起来,绑走一个新娘的麻烦,还是很值得的。”   “太可恶了,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来,完全不想一想,被拆散的两个人是什么感受。”我愤愤道,“好好的人,他凭什么想抢就抢了,他就不知道有人会担心,有人会难过吗。”我本来不怎么伤心的,可是,大概乐颜和春苗的感情真的很好,我觉得她在这副身体里哭了。   宁致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臭丫头,我知道你跟春苗关系好,你心里难过,想发泄就发泄吧”   我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在你面前哭,我非抓住绑架春苗的人不可!”   “那我送你回去。你今天那番话,万一传到魔王的耳朵里,你就危险了。”   于是就这么走回去,一路无言。   结果我还没从春苗被绑架的事情里缓过神来,娘就给了我一个惊天大霹雳——她觉得应该考虑答应文家的提亲!   没有错,文世轩的家世、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之选,如果是原来的乐颜,大概也会顺从母亲的意思,答应这门亲事,可是我不愿意。又不是相亲,一辈子的幸福,怎么能就靠家世人品相貌来决定,两个人投不投脾气,能不能彼此体谅,比那些重要得多了。   “娘是一个妇道人家,保护不了你。要是你嫁进了文家,不管那魔王是真是假,你都安全了。再说了,文世轩的相貌人品都没得挑,你嫁给他,两个人朝夕相处,还怕产生不了感情吗?”   “可是娘,您也明白,文老爷和二夫人看重我,不过就是因为我的嗅觉比别人都灵敏,对于文二少爷来说,也是一样的。”我并没有说出自己对他和那位小宁姑娘的猜测,“他们想娶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嗅觉。娘,您真的希望我就这样嫁了吗?”   娘稍微有了些动摇,我趁热打铁,“可能是我贪心,但我希望我嫁的人,他想要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鼻子。嫁给文二少爷的确更安全,可是娘,我不想到有一天遇上那个人的时候,我已经窝窝囊囊地嫁了!”   她顿了一顿,问我:“乐颜,你告诉娘,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没有,真的没有。”   “是不是安大夫?他医术高明,为人也善良,娘看你们也还算投缘。”   “当然不是!安大哥,他有些孤僻,话很少,我会觉得他总有心事,总隔着一层。我捉摸不透他。”   话是这样说,但让我更介意的,反倒是他领着我去见流氓头子的那一回。阿贵也说过,那个人总是带着一群喽啰,在码头上勒索别人。安大哥当时就住在宁府,离码头也不远,他总该看到过的。我越想越觉得,那么蹩脚的谎言,安大哥没有理由相信。可他不但信了,还有意地在我面前诋毁宁致远,让我觉得很蹊跷。   “不是安大夫?”娘又想了一会儿,露出一个颇为惊恐的表情,“你总不会是,看上小霸王了吧。”   “怎么可能!他那个人,又冲动又莽撞,还大男子主义泛滥,讨厌死了。哎呀娘,您就不要再猜了。我还有一点事情,我先出去一趟。”   我说的事情,自然是去花神庙找师父。他说他那时候刚巧出去了,聊了一会儿,没有什么收获,也觉得沉重,师父说,还是先让我试试调香吧。   对每个调香师来说,第一款香是青涩的、不完美的,但也会是难忘的。我调的是青草香,没有什么来由,只是单纯喜欢那一份清冽,让我想起穿着干净白衬衣的少年,想起大学的时光。   我隐隐地知道,我可能再也回不到那个年代了。那段青春只能被铭记和收藏,而我愿意用这种方式缅怀。   再加了一点点柠檬、一点点薄荷,一点点槐花和梧桐叶,我觉得可以了,把香递给师父点评。   “不错啊,你刚学调香,就能调成这样,真是不错啊。”   “是师父教得好!”我喜滋滋地说。   在花会长的一意孤行下,祭山大典如期举行。我对于大法师那些装神弄鬼的话全无兴趣。那个神叨叨的语调,让我想到《大富翁4》里面的“进来魔法屋,就要听我的指示”。哎呀,不小心暴露年龄了。   安大哥在场,宁致远也来了,没过多久,惠子带了一个女孩来,正是我那天看到的小宁姑娘——果不其然,她见到宁致远就开始叫哥。宁致远介绍说,这是他妹妹宁佩珊。   “去吧!去到转世魔王妃的身边!”随着大法师的一声鬼哭,一只金色的大蝴蝶被从玻璃罩里放了出来。   蝴蝶扑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向了宁佩珊。   被选作转世魔王妃的姑娘,是要被丢去祭山的,宁大小姐拼命喊着“不要”,躲在宁致远身后,而宁致远百般保护自己的妹妹,一直努力驱赶金蝴蝶,不过金蝴蝶始终不曾远去。   不对啊,不符合动物学的原理。我可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通灵的大法蝶。   我闭上眼睛,仔细地闻,希望可以发现异样。   是的,宁佩珊身上有一种极淡的特殊香味。如果不是我这两天刚好闻过,我一定以为那是她身上熏香的一部分。   “我不是魔王妃!我是活生生的宁家大小姐,怎么能是魔王妃呢!”宁佩珊哭喊着。   “你算什么大法师啊,居然用这些愚蠢的方式来骗大家,还欺负到我妹妹头上。”   花会长果然在这个时刻又出来展示顽固作风,“不得无礼。既然已经显示了,宁大小姐就是转世的魔王妃,那只有把她送上魔王岭,献给魔王了。”   宁佩珊听了这话,双手捂着胸口,险些就要昏过去。   “佩珊,佩珊!”宁致远喊了她几声,看她醒转,才转向众人道:“我妹妹今天是怎么出来的,我就要怎么把她带回去!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跟他拼命!”   “宁大小姐怎么了?”我问安大哥。   “她自小就有心疼病,受不得刺激。”   我不能见死不救。如果蝴蝶的选择真的和那份香有关系,不论师父计划的是什么,我都会破坏掉它。   我匆匆跑出花神庙,回家找到了我偷偷藏起来的那一份香料,决意复制师父的香。   当金蝴蝶真的朝我飞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是的,师父如果不是受人控制,就是这次祭山大典背后的主谋。   “这个臭丫头平时总爱摆弄一些花啊香啊的,她是故意把那个大法蝶招过来的,这次不算!”追着金蝴蝶赶过来的宁致远这样对众人说。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心急了。   “既然大法蝶已经落在了我的身上,那么我才是真正的转世魔王妃。花会长,请你放了宁大小姐,我去祭山。”我斩钉截铁地说。   宁致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面前,气道:“臭丫头,你充什么英雄好汉!你知不知道,一旦你去祭山,就是有去无回。即便那里没有魔王,你也不可能下山了。日晒雨淋,没吃没喝的,你能撑几天?!”   “可是如果不是我,宁大小姐有心疼病,她如果真的上了魔王岭,那才是有去无回!”   宁致远一时语塞,我趁机道:“如果魔王始终没有出现,我便可以自保,只要我没事,就算破掉了魔王娶亲这个传说。花会长,带我去更衣吧。”   临走,我听到宁致远淡淡而有力地说:“臭丫头,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两更,祝大家汤圆节快乐!(哎呀差点打成唐嫣节)   ☆、十一·胭脂泪      因为体香的缘故,我没敢让别人帮我沐浴,还特意要来檀香,把新娘吉服薰过一遍。大约两个时辰之后,喜娘替我梳妆完毕,我就被抬上了魔王岭。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一个人在悬崖顶上……搁谁谁都害怕,我虽然不相信怪力乱神,可是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可能没吃没喝,就实在头皮发麻,忍不住把从前看的地震自救常识之类都回想了一遍。   然后……肚子就饿了。   这个真的不能怪我,午饭晚饭都没吃,前心贴后背是难免的事情。   怎么办?不知道山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吃,还是先去搜罗一圈把。不然魔王没来,我饿扁了,那才是真怂到家了。   好不容易才弄到两把山枣,代价是吉服被弄得乱七八糟,乱就乱吧,反正不是认真嫁。   吃着山枣唱着歌,我慢慢溜达回轿子那里去。   突然就被魔王给劫了!   一瞬间我满脑子都是《让子弹飞》里的葛大爷,然后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在电影院!   魔王的某个手下撒了很多粉末,我猝不及防地吸入,发现那竟然是胡椒和辣椒,鼻腔受到这样的刺激,会造成嗅觉的短暂丧失,就连乐颜的神鼻子也不能逃避生理规律。我闻不到他们的味道了。   怎么办!虽然逃也是死路一条,不逃也是死路一条,还是逃一逃比较对得起自己。   我也不要山枣了,拔腿就跑,从前百米冲刺都没跑出过这号速度。   结果还是被他们抓了起来,头领一个手势,我就被五花大绑,然后被灌下了一瓶药,蒙上眼睛,推到轿子里去。   这下是真完了。   枉我还自诩现代人,在民国绑匪面前,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现在最后的努力,就是做只明白鬼了。   这群人明显是训练有素的,头领只比了几个手势,完全没有开口说话,他们的执行却很有条理。这样想来,多半就是做下之前那些案子的魔王。他们会撒辣椒粉,是忌惮我的嗅觉,这说明他们知道我是谁,首领或者同伙,该有我认识的人——也不对,文家闻香招亲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在场,知道我嗅觉灵敏,并不能当成排除犯人的条件。   对了,他们不说话,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声音。那么说,首领还是有可能是我身边的人,甚至还应该比较熟悉。一般的花农没有筹划这件事的本事,那么是师父?安大哥?宁致远?不像啊。又或者是见过面,而且以后可能再见的人?文老爷、宁老爷、文家二少爷,都可以归在此类……   我还没完全理出头绪,突然又有一个人钻进了轿子。   他把我挤到一边,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我觉得奇怪,既然进来了,又看见我的眼睛被蒙上,就算不帮我扯蒙眼睛的布,也总该说点什么话吧。   你不说我说。   “你是谁?”我张了张口。   但是没有声音,我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说出来,但我完全没听到任何声音。   难道刚才的药是哑药?不对啊,嗓子里没有任何烧灼的感觉,这个时代还没有那么神奇的□□吧。   又是麻痹神经?人的大脑有语言中枢我知道,但有没有语言神经我不太清楚,这个专业技能要求也太高了吧。   又或者出问题的是耳朵?我想了想,抬头撞轿子。头上当即是一阵疼,但是依然没有碰撞的声音。   天呐,身边还有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家伙,怎么办?   我的大脑努力旋转,但完全转不出结果,而且就在我纠结万分的时候,旁边那个家伙,竟然一下子把我拽了过去,然后……他夺了我的初吻!   淫·魔啊你!   我当然第一反应是打他,但是手脚都被绑着,动作完全由不得自己。   那也不能便宜了他!   我低下头,用满脑袋的钗环首饰去撞他,这东西大小也是金属制品,有点杀伤力的吧。   但由于我是乱撞,那个人很快躲过我的攻击。   他摘下了我眼睛上的布,然后,因为角度问题,我看到了他的鞋子。   那是我之前做给安大哥的鞋。   原来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的人,竟是安大哥。   虽然他脸上戴着魔王的狰狞面具,但我心里忽然安稳了,任由他解开手脚绑着的绳子。   “他们给我下了药,我听不到声音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努力大声地问他。   他没有任何反应,嘴唇好像动了动。   还在尝试跟我说话,看来我的确现在哑了。   我抓过他的手,写字。   下药,听不到。   安大哥我相信你看得懂简体字,毕竟这东西在写繁体的时候也用,时间紧迫写不了那么多字,你将就着理解一下。   他点了点头,可能是外面忽然有动静,他立刻就冲了出去。   我也跟着出去,看到他在扣扳机,但是没有子弹了。   安大哥……你就没有把靠谱的枪么?   呃对,那些枪现在还没发明出来……   魔王和他的随从们都是带着大刀的,安大哥冲过去,赤手空拳地和她们打,完全没有胜算。我赶快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花蜜的瓶子,用力掷了过去。   眼下也不能管蜜蜂会不会伤到安大哥了。   两个魔王属下,因为刚才的变故,转而来用刀死死按住我,可是安大哥面对那两个人,依然很吃力。他被他们踢倒,两个人一个拉着他的肩膀,一个抬起他的腿,往悬崖边走。   他们这是要把安大哥扔下去!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绝不能!   拼死一搏,我竟然挣脱了那两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他的手。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拼命用力把他往上拉。可是我的力量,真的拖不起他的身体。   即便抓住了藤蔓,我的身体也在往悬崖的方向移动。   死便死吧。总也算最后时刻,有人肯爱我到生死与共。   可是我并没有掉下去。   安大哥费力地掰开了我的手,一转眼就掉入了黑暗之中。   我要去找他。   可能刚才蜜蜂真的飞过来了,悬崖上已经没有人在。我发疯似的往山下奔,眼泪不停地掉,摔倒了再爬起来,直到身体彻底脱力,昏迷在山路上。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家里了。   “娘。”我迷蒙地叫出声来。   竟然有声音,我也又能听到了。   “乐颜,你觉得好些了吗?幸亏文老爷和文二少爷救了你……”   娘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我心里有个声音大喊着,不是他们,是安大哥救了我!   右臂到现在还隐隐生疼,左手大概是被藤蔓磨破了,也火辣辣地烧着,可是那些都抵不过我心里的疼。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所谓撕心裂肺,是这样一回事。   “……所以,娘已经答应了文家的提亲。”这句话猝不及防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娘,你答应了文家的提亲?”   “是啊,娘连聘礼都收下了。”   “不行!我不能嫁给他!”我失声喊出来。   娘苦口婆心地劝我,“乐颜,你被当做魔王妃的时候,娘已经和文府的媒人说定,只要他们能救你回来,娘就答应这门亲事。现在文家为你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娘要守信用,你也要有良心啊。”   “娘,文府的确为我牺牲了很多,可是……安大哥他为了救我,掉下悬崖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冷静地说出这句话的。   “我得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我喃喃道。而后翻身下床,趿上鞋子就准备往外冲。   下一刻,我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两条腿都磕破了,全是淤青,右脚踝肿得像个馒头。   “乐颜,你别动了,娘去找他,啊?”   我拼命摇头:“我自己去,就是爬,我也要爬过去。”   就像歌里唱得那样,我一直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情到深处,真的是半点由不得自己的。   我以为我永远不可能因为感动而爱上一个人,可是,原来感动的力量是这样沉重,沉重到哪怕不是全心全意地爱他,心里也没办法再装下旁人。   当年看《唐山大地震》,徐帆扮演的角色,对儿子说,“还有哪个人能豁出命去对我好啊”,我觉得那是拙劣的煽情,可是放在自己身上,一下子就都懂了。   像娘说的,这是信用、是良心,是一辈子的感动和歉疚。   我拄着一根木杖,走到天都快要黑了,才终于到了山崖之下。   没有人在那里,我不知道自己该往好的方向,还是往坏的方向去想。   娘扶着我回去,我一夜没睡,心里想的全是安大哥戴着魔王的面具,掉下悬崖的样子。如果……这梦魇会伴随我一辈子。   第二天我去找师父,六神无主地说完了所有的话。我是怀疑他对祭山大典做了手脚,可是他是唯一一个与安大哥和我都很亲近的人,除了他,我不知道我心里这些话还能对谁去说。   师父对我保证,他会把安大哥好好地找回来。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人都是愿意相信好的承诺和祝愿的,哪怕那听上去完全不切实际。   “师父,那……那我先回去,如果有安大哥的消息,您一定要告诉我。”   “好,好。”他又叫住我,“你等一等,我配两瓶香给你。”   师父给我的香,一瓶味道古怪,是舒筋活血的药,另一瓶则是以薰衣草为主调的安神香。   身上的伤是可以治的,睡不着也可以点安神香,可是心里的伤痕要怎么抹平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短期误会可以有,但要是连掉悬崖的摔伤和刀子割的上都分不出来,绝对是角色没智商。   ps:我知道每回假期完了回学校都会有短期灰尘过敏,不过这次的过敏性鼻炎真的略悲剧。我保证日更,但是今天有没有二更就不好说了。同志们回见,我再去买包抽纸先。   ☆、十二·相见欢      我在万念俱灰中度过了两天,然后得到了安大哥被找到的消息。   师父说安大哥挂在了一棵树上,虽然受了伤,性命却没有危险,已经被他背回了花神庙。   我当即奔了过去。   安大哥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除此之外,却并没有其他伤痕。我看到包扎的纱布已经往外渗血,就提出替他换药。他阻拦了几句,但耐不住我坚持。   然后我看到了他的伤口,虽然深,虽然还在流血,但平整得很,周围也没有其他擦伤,虽然可以解释为是悬崖边锋利的石头割出来的,但真的不像是坠崖造成的伤。   床下摆着的是一双黑色布鞋,并不是我做给他的那双。我兵不记得他有其他布鞋。   坦白说,在那一刻,我虽然有放心,但更有怀疑。   我知道这不应该,对拼了性命救我的人,这样的心态是一种亵渎。可是他的伤太奇怪,而且照理说他没有换鞋子的可能,我的理性还是在的。   “你不要哭,我们还能再见面,证明我们有缘分,该笑才是。”安大哥如是说。   我勉强凑出一个笑容,“安大哥,在悬崖上的时候,你那样对我,我本来是又生气又害怕的,但当我看到你的鞋,知道是你的时候,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怎么对你了?”他反问我,神色不像是开玩笑。   我心里一坠。   “那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对不起。”安大哥如是说。   我不相信这个借口。   如果那样的事情都可以忘记,实在是太过异常了。   “对了,这双鞋是你的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安大哥一愣,随即说:“哦,是我之前在镇子上买的,刚买没有几天。”   “我做给你的那一双呢?是不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坏了,被你扔了?”我虽然觉得这样问有些胡搅蛮缠,但是为了心里的疑问,也只能这样做了。   “对不起,乐颜,秋先生找到我的时候,那双鞋已经掉了。可能是挣扎的时候,掉下山崖了吧。”   这是说谎。我那天把魔王岭下的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鞋子掉下来,我不会找不到。   更何况,如果这不是他那天穿的鞋子,他这段时间都住在宁府,怎么会有一双鞋在秋先生这里。   悬崖上的事情,我几乎都告诉了娘和师父,但没有对其他人说过。我对娘说的时候,没有提及那个带着魔王面具的人曾经吻过我,而对师父提的时候更为简略,不仅同样略去了那一节,连我曾在他手心写字的事都没有说。   安大哥如果想借这件事情赢得我的心,那他必定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不可能是娘,只能是师父。他们两个人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想要告诉你。”我又转换了一个话题,“那天祭山大典,我在宁大小姐身上,闻到了师父调的香。后来我复制了那瓶香,就引来了大法蝶。安大哥,我觉得自己这样说很过分,但我怀疑师父在操纵祭山大典。”   他笑了笑,“不是他在操纵,而是我在操纵。”   “什么?”他的坦诚吓了我一跳。   安大哥向后一倚,“不瞒你说,我其实是警察局的探长,正在追查魔王娶亲一案。我怀疑假扮魔王的就是宁昊天,所以想要把他女儿选作魔王妃,逼他放了那些被绑架的少女。不过被你搅局了。”   “对不起啊安大哥,我自作聪明了。可是……为什么你会觉得魔王娶亲和宁府有关?”   “这是警局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要相信我,宁昊天是假扮魔王最大的嫌疑人。”   我不完全信服,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问他:“那之前在山顶绑架我的,会是宁昊天的人吗?”   “不会,”安大哥说得很确定,“宁昊天狡猾得很,不会在昨天自己暴露身份。依据我得到的消息,应该还有第二个魔王存在。前十二个花女,是宁昊天绑架的;而后来的六个人,是另一个魔王绑架的。”   “六个?”我记得加上春苗,失踪的一共只有十六个花女。   “对,悬崖遇险的那天,又有两个花女失踪了。”   “还好我的嗅觉已经恢复了,安大哥,以后我也愿意做你查案的帮手。”既然他是探长,帮他也就是帮春苗和夏婵她们。   安大哥说悬崖上的事情万万不能说出去,不然会对他的查案造成困扰,这更加剧了我的怀疑。   我暂时没有把这些怀疑告诉娘。娘一直相信着是安大哥救了我,每天给他煲汤。不过文府的亲事,娘已经没有办法退了。   安大哥说,这件事情交给他去想办法,他会在保全娘和我的名声的前提下,破坏掉这桩亲事,等风平浪静了,再请人来提亲。我没有说多余的话。   虽然在这件事上利用他,让我觉得自己很绿茶,但是安大哥欺骗我在先,我觉得讨个补偿也不算太可恶,以后找到真的救我的人之后,我不再同安大哥计较这件事就是。   而关于那个人是谁,我也开始有了些头绪。   鞋子的事情,一定是个巧合了。那就要从枪入手,魔王岭有枪的人应该很少,警局的人有,那天在码头上见过,宁老爷也有一把,文家或许也有。这样看,最可能的是宁致远和文世轩。   照事情的发展来看,显然不是文世轩。而在我上魔王岭之前,宁致远说过他会来救我。   最近没听说宁府出了什么大事,所以如果真的是宁致远,他现在一定还活着。这算是好消息吧。   我身上的伤好一些,可以自己走路之后,就去了杏花镇的宁府报到。意外也不意外地,得知宁致远几天前受了重伤,至今都在房中休养。   我在他的小院门前犹豫了很久,不是顾忌什么女孩子的矜持,而是害怕面对结果。   是的,我已经几乎对回到现代感到绝望,但既然上天可以让我穿越到这里,再穿越回去,也不是百分百的不可能事件。所以我一直小心地平衡着对这边的人的感情,害怕受伤,不敢陷得太深,无论对宁致远,还是对安大哥,都更像是当朋友相处。   但是悬崖上的事情改变了我,我知道我心里的防线在那个人的奋不顾身面前溃不成军。如果那个人是安大哥,我心中所怀的,还可能只是感激,但如果是宁致远,我做不到。   虽然他有好多好多缺点,虽然我嘴上一直说我讨厌他,可是我心里,其实是喜欢他的。天平上加了这个砝码,足够让我小心保持的平衡为他崩盘。   正在纠结,宁老爷从院子里走出来。我低头叫了一声“宁老爷”。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平静说道:“你是来看致远的吧,进去吧,劝他多吃点儿东西。”   我轻手轻脚地进屋,宁致远趴在床上,身上穿着睡衣,倒也看不出伤得怎样。他没注意到我进来,头埋在枕头里,居然笑出声来。   “你……你笑什么?”我不好意思地问他。   他猛地抬起头来,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你来了啊,还算有良心。”   我走到床前,看到脚踏上放着的正是那双青色布鞋,心中已经确认了大半。“什么良心不良心的,为什么我不来看你就是没良心啊?你还没告诉我呢,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我试探着向他确认。   他摇摇头,一副打死也不说的表情,随后道:“臭丫头,是我救了你,你不来看我,还不叫没良心吗?”   “我怎么知道是你……你证明给我看啊。”   “你鼻子那么灵,用闻的不就知道了。”   我心里已经信了75%,“可是那天他们撒了很多辣椒粉,我的鼻子当时闻不到味道了。”   宁致远撇撇嘴,随后说:“我还记得,你在我手心写字了,不过写得很潦草,什么‘听不到’之类的。唉,早知道就不戴什么面具了。”   “这么说,那天在悬崖上亲我的也是你咯?”   宁致远又露出刚才那种羞涩的笑容,我明白为什么他之前不肯回答我的问题,脸唰就红了。   “你要打要杀都轻一点啊,看在我都已经伤成这样的份上,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嗯……”我瞥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一海碗粥,“我偏要计较,我要你把这些都喝完。”   “你喂我我就喝。”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拿小碗盛了粥出来,一勺勺吹凉了喂给他。他喝了半碗多,就嫌没有味道,不肯再喝。我舀起一勺尝了尝,果真有些寡淡,“上次带给你的蜂蜜还有没有?”我问他。   “嗯,在我书桌的台灯旁边。”   “哪有把蜂蜜放在书桌上的,”我小小地无奈了一下,“你稍等,我去拿过来调一下味道。”   嗯……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有乖乖地吃粥——   “臭丫头,你刚才尝粥的时候,用的是我的勺子哎。”   “怎么,你嫌弃我啊。”   “没有啊,你想亲我就直说,都已经亲过了,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我语塞,“谁想亲你了!你用的是那一边,我用的是这一边,好不好!”   “那我要用你用过的那边。”他笑得又单纯又无辜,眼睛亮晶晶的,真是卖萌的一把好手。   “你无赖哎!”   “你让我都吃完的,你不那么喂,我就不吃了。”   我气结,“宁致远,你怎么总有办法,让别人在刚要心疼你的时候,就升起一股抽死你的冲动啊!”   “我不想看你哭啊。臭丫头,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谁看到天鹅姐姐那件绣花斗篷的同款,请一定告诉我!!!   ☆、十三·鸳鸯谱      我隐去了安大哥警察局探长的身份,也隐去了师父的存在,把这些天发生的其他事情都告诉了宁致远。   “没想到逸尘老弟会做出这种事来,还好臭丫头你脑子还不算太笨。”宁致远若有所思,“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不会他也喜欢你吧。”   “不会,绝对不会。”我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迟钝到被人喜欢了还不知道吧。”   宁致远冷哼一声,“怎么没有。”   “你喜欢我,我知道的啦。”顺顺毛之后,我继续分析,“安大哥最多就是把我当个还能说上话的朋友,毕竟我们两个人,经历还算相似。他没有娘,我没有爹,而且都因为生病,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   “失去小时候的记忆?”宁致远打断我。   我苦笑一下,“嗯,我只记得从八岁到二十岁的事情,八岁之前的,就都记不起来了。很奇怪吧。”   “人长大了,当然会忘掉小时候的事,没有什么奇怪的啊。你要是问我八岁时候的事,我也记不起来了。”   “那不一样,会遗忘是没错,但如果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很奇怪的。我娘说是因为生病,不过我想,大概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受了很大的刺激吧。哎呀,都怪你打岔,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宁致远微笑,“说到逸尘老弟对你的感觉。”   “对,总而言之,他可能觉得我是个能说上话的人,但是要说喜欢,那谈不上。”我忽然意识到,在他面前说这个话题略有些囧,匆匆收掉。   “我也觉得是,那天在魔王岭,相对于救你,我觉得他对抓文世轩更感兴趣。”宁致远给已经千疮百孔的安大哥的形象又补一刀。   “文二少爷假扮魔王去救我的消息,我也知道了。为了这件事,我娘可没少数落我闯祸。现在文老爷失去了两镇香会会长的职务,估计还是你爹占便宜。文家为了救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娘就答应了他们的提亲,说我们总是要讲良心的。”   “你良心都给文家了,那才叫没良心呢!”宁致远几乎从床上翻下来,哎呦哎呦地一阵阵喊疼。   “你小心一点,又弄疼哪里了?我还没说完呢,干什么这么着急。”   “那你接着说。”   “没扯到伤口吧,我还是先帮你看看。”   “都是小事,你不会嫁给文世轩的吧!”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轻轻摇头,“那是我娘的主意,又不是我的。我跟你说了,你可不准怪我。刚才不是说安大哥说出了对我提亲这样的话了吗,他说他会解决文家的事情。我觉得那样也好。”   “明明该是我替你解决吧。”某人大男子主义又泛滥了。   “你啊,能解决好自己的事情就不错了!我也没有废物到一切都要靠你才能解决吧。”   “可是——”   “你哪来那么多可是。当病人就有点当病人的样子嘛。”   宁致远委屈兮兮地看了我一眼,沉默片刻,道:“逸尘老弟要真是喜欢你,那也就罢了。他虽然不厚道,我却不想跟他计较。但如果他对你没有想法,事情就值得研究了。臭丫头,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隐瞒真相,就让安大哥以为,我把他当做那个救了我的人,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对吧。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有必要查一查安大哥和师父的关系。   “没错。至于文家的事情嘛——”   “哥!!!你快救救我吧!!!”一阵粉色小旋风在这个时候蹿了进来,果然是宁佩珊。   “哥你听没听说,轩哥哥就要是你的臭丫头的人了!那我怎么办啊!”   宁致远看看她,眨眨眼;再看看我,眨眨眼。   宁佩珊呆了,囧囧地问我:“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   “她是你未来的嫂子,才不会做什么文府的二少奶奶呢。”宁致远笑道,“你放心,哥呢,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嫁给文家那个小白脸儿。”   “什么跟什么嘛,你怕她嫁给别人才是真的。”宁佩珊撇撇嘴,“哥……我现在必须要尽快嫁给轩哥哥,不然就……”   “不然就怎样?”   佩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有点警惕地看了看我。   “伤药在哪里?我去拿。”我识相地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就在那边抽屉里,不过纱布不多了,你帮我去管家那儿说一声吧。”宁致远替我圆场。   等我回来的时候,宁佩珊跪在地上,宁致远赤脚站着,一手扶着床柱,一手指着宁佩珊,完全是一副气得找不着北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下一秒,宁致远“啪”的一声,就对我跪了下来。   我完全惊呆,且不说这场合略诡异,你就是求婚,也不带双膝跪地还跪这么响的啊!   “怎怎怎怎么了……”我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宁致远眼神很真诚,宁佩珊表情很绝望。   我放下装着药和纱布的,当机立断去关了门,再去扶这两兄妹。   然后得到一个惊天大消息——宁佩珊居然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苍天以及大地,她只比宁致远晚出生一刻钟,比乐颜大两三个月,比穿越前的我小了一岁多,居然就是要做娘的人了!   我知道当年结婚早,但真的见到这种事情,冲击也是大大的啊!   更何况那个年代难道不讲什么贞洁之类的吗?宁大小姐你这未免也太容易上当受骗了吧,出了这种事情,你一辈子就都系在那个男人身上了,他要你那还好,一旦他抛弃你,你连自己怎么哭都不知道啊!   一瞬间我有化身午夜情感专家,给宁姑娘好好灌一缸鸡汤的冲动。   不过,事已至此,还是解决问题比较重要。   宁老爷是绝对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去求自己的死对头的,文二少爷又无力违抗他爹的意愿,指望两家为了佩珊肚子里的孩子而冰释前嫌,还不如指望王母娘娘良心发现,收了银河让牛郎织女夫妻双双把家还。   所以,名义上不是嫁佩珊,而实际上是嫁佩珊,是唯一的办法。   而最近要嫁文二少爷的,不是别人,正是不才区区在下。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果断成全人家鸳鸯啊。   “臭丫头,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会坏了你的名声,不管怎样,我都会娶你的!”   “少臭美,谁答应嫁给你了。还是商量一下实施方案比较实在。”   流程就是那么个流程,从我家出发,到花神庙落脚,趁机换新娘,然后各回各家皆大欢喜。不过执行起来,宁佩珊要藏在哪里,他们要怎么骗过宁老爷,我要怎么糊弄喜娘,都还有些讨论的必要。   尤其是,花神庙里还住着师父,娘更不是一个容易劝说的人。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师父的事找安大哥帮忙最好。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想要破坏我和文二少爷的婚事,我不说代嫁的女孩子是宁大小姐,只说是个和文二少爷两情相悦的姑娘,成人之美,又不用再费脑筋,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师父一直想隐藏自己的存在,那一天让他躲到别处,也会是很正常的。   把事情都定好,宁佩珊先回了自己的住处。   宁致远轻轻叹了一口气,“佩珊之前总不肯承认我是她哥哥,非要有事求我才肯叫哥。不过以后,我的孩子是必须管她的孩子叫哥哥姐姐了。”   “舍不得她嫁人就直说。折腾了这么久,伤口让我看一下。”   刚才只顾着关心妹妹的宁致远,立刻就怂了。   这一回我没有再刻意避讳,小心地给他解衣服,面对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哭得像个没糖吃的小孩子。   “好啦,别哭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哭丧呢。”宁致远对自己也不积口德。   “你之前不是说,一定要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地为你哭一次吗,算你赢了。”我把药涂在手心,避开刀伤,在那些摔出来的淤青上轻揉,“你那天为什么要掰开我的手,不知道摔下去就是九死一生吗。”   他忍着疼,勾了勾嘴角,“臭丫头,我是因为被树挂住,才躲过一劫。如果再多一个你,一起掉下来,树压断了,我们现在可就是一对鬼鸳鸯了,就算或者,也摔得乱七八糟的,没法见人了不是?”   “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是好好的吗。大夫也说了,没有断骨头,就是有点脱臼,现在也都好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又是那个小霸王了。”   “别这么不当回事好不好,你就不害怕留后遗症啊。”我觉得在他面前,我有妈癌发作的倾向。   “那又怎样,到时候再说咯。”   “宁致远,我算是服了你了。”   好不容易涂完了药,我替他穿好衣服,看着天色也将近黄昏,觉得不好再留,就想要告辞。   “臭丫头,我救了你,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一直知道他是不懂“施恩莫望报”的,于是问他:“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连名带姓地喊我啊。”   “可以啊,少爷。”   “也别叫我少爷!”   “可以啊,小霸王。”   “我说臭丫头,你是害羞还是装糊涂。我想让你以后喊我的名字。”   “致……远……”我觉得脸有点发烧,赶在他的下一句话之前,果断说,“我该走了,改天再见。”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溜出了房门。   完了,这一回防线彻底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删掉了文世轩的狐臭梗,也没让佩珊失去嗅觉。   原剧的嗅觉梗很秀逗:佩珊失去嗅觉就是彻彻底底一辈子的事,但是宁致远能给乐颜下药,短期失去嗅觉。佩珊要么给自己来这么一份药,要么就死装没嗅觉就好了,完全犯不着动那个有下刀而无疤痕的手术啊。   ☆、十四·查案纲      我知道,大四的人了还没谈过恋爱,实在是一件没那么常见的事情,特别是在穿越之前的我也不算恐龙的情况下。   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了,我的初恋,是民国时期,一个理论上说比我小了一岁多的富N代……霸道总裁型的。   感情这种事情,我的原则是有感情之前纠结,有感情之后坦荡。没有确定自己爱上致远之前,我用理性控制,极力避免沦陷。真沦陷之后,我干脆放任感性主导,爱就爱了。   他是总裁那又怎样,总裁旁边也可以再站个总裁,我不会为他放弃自己原本的性情,而他同样不需要我放弃。   坦诚相见,坦诚相爱,这样最好。   很喜欢的一个辩论大神说,就是理性没有办法去解释的,那才是爱啊。   我之前有个朋友,在准备出国期间,接受了一个在本地读研的男孩子的告白。两个人的成长环境、未来规划,都可谓南辕北辙。朋友说,理性上讲,我知道我们最后成的概率没那么大,甚至能说是很小。但是我们在一起了,以后分开要伤心,没有在一起,到分开的时候,同样会很伤心的,那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现在的我也是这样的态度,能抓紧的幸福,我绝不眼睁睁看着它从我手心溜走。绝不!   刚才,为了不让我为难,致远说这件事情还是不要提前告诉我娘。她老人家如果极力反对,会变成后续所有行动的阻碍。作为替代方案,致远会让人送一封匿名信到我家里,就写文世轩和别人有私情。这样,我只需要做一个无辜的、被临时劫走的新娘。而同样的匿名信也会送到文府。   最好的结果是皆大欢喜,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大家言语讨伐,说他宁致远为了妹妹的幸福不择手段。那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我觉得他没必要把我塑造成白莲花小白兔,他说:“你运筹帷幄就好,战场冲锋还是放着我来。只有我知道,你是个会自己策划逃婚的女人就好了,没必要被外面那些人议论。”   理论上是这样说没错啦。在这个时代,在所有人面前做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大概也算不上明智。   计划执行顺利,五天之后,宁佩珊坐上花轿,嫁入文府。   致远恢复神速,那个时候,只要有人稍加搀扶,他行走已经基本无碍。   他亲自把佩珊送上花轿,佩珊既是难舍,也是害怕,掉下眼泪来。致远抚着她的脸说:“傻妹妹,不管发生什么,哥都会保护你的。”   有个这样的哥哥真幸福。   花轿逐渐远去,我问致远:“你觉得佩珊嫁到文家,文老爷和二夫人会接纳她吗?”   致远说:“我不知道。”   他脸上的神情,是平日里极少见到的严肃。   “佩珊肚子里,毕竟怀着文家的孩子,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试图开解。   致远却说:“我总觉得,有比那更可怕的事情。就是他们接纳她,只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无言以对。娘说文老爷性情稳重,喜静,好饮茶,和活泼跳脱的佩珊,的确不像是一路人。更何况致远说,佩珊虽然聪明,嗅觉也比较灵敏,但并不喜欢制香炼香,恐怕很难成为文家的助力。   我想起文老爷之所以反复让人来我家提亲,多半就是为了利用我的天赋,不禁也要为她捏一把汗。   “文二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吧。他既然是魔王岭有名的君子,不会对不起佩珊的。”   “但愿如此吧。”   我们之间有短暂的沉默,我心里想的不是佩珊,却是娘给我梳妆打扮的时候的那番话,她说文老爷喜欢安静,每天饭后会花很长时间品茶,会喝酒,不过一天最多一二两,最爱的是绍兴花雕。她说这些是媒婆告诉她的。   但我很怀疑。那个说话没自觉的王媒婆,怎么能有这番细致心思。娘所说的一切,倒像是她亲眼见过的。   等等,娘真的可能认识文老爷。   你没必要问起一个不相干的人,没必要躲着一个不相干的人,更没有必要躲避到儿女的婚礼都称病不肯出席。   娘曾经偶然提到过,因为她自己的心病,她并不想把我嫁到文家,那个心病,看来是和文老爷有关了。   “致远,我问你一件事情。文老爷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辜负过什么女人?”   “什么?”他明显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话头弄晕了,“文老爷是儒商之家,虽然他跟我爹不对付,论调香炼香的技术,也不如我爹,但我还是很敬重他的。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臭丫头,你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我随口问的。”   “不过你要真说起来,我印象当中,从没见过文府的大夫人,好像是说,文家的大少爷,十二年前被人拐走了,大夫人也在那个时候走了。我小的时候,还和佩珊一起猜,说是大夫人从前跟别人有私情,文老爷是被戴了绿帽子,大夫人带着孩子跟那个人私奔了。”   我真心无语,“这么损的故事,亏你们编得出来。”   他摸摸鼻子,“小时候嘛,只知道文老爷是我爹的死对头,当然是怎么难听怎么编。这十二年来,文老爷为了找到他的大儿子,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可见我当年说的是错的。”   “文老爷没有找过大夫人?”   “小时候的事了,我记不清楚了,但当年应该是没有。你想啊,大夫人一个女人,也没什么相好之类的,要么是自己走,要么是被绑架。如果是后者,不是赎回来了,就是被撕票了。如果是前者,凭着文老爷当年的势力,怎么可能找不到。”   也是,十多年之前,宁老爷还没有在斗香之中打败文老爷,文家是比宁家更大的香户,四大镇之中,不会有文老爷找不到的人。   娘会是当年的文夫人吗?她那支簪子,她安居之时变卖的首饰,一定是大户人家的东西。如果她曾经是文府的大夫人,一切都有妥善的解释。   如果是那样,我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那我是谁?   有必要查一查从前的事情了。   “你打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干什么。天色还早,我要是现在回家,被爹看到,该露馅了。臭丫头,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啊。”佩珊房里的丫鬟已经被要求一口咬定小姐和少爷出去玩了——事实上佩珊的确就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虽然我觉得致远现在这个样子,没什么能玩的,但也不好拂他的意。“你也不看看我这身衣服,能往哪儿跑。”   “臭丫头,你扮成新娘子,还是很漂亮的嘛。”他饶有兴致地打量我这身装扮。   我决定不跟他计较,“你派去送匿名信的人,什么时候到啊?要是差不多到了,我就回家换衣服去。然后你想去哪儿,我跟你去就是了。”   “应该是已经到了,我陪你回去吧。然后就看看你的花田,我还没看过你种的花是什么样子呢。”   “哼,没看过就聘我做园艺师了,可见是居心不良。”我气鼓鼓地说。   他便理直气壮地说:“你管我居心良不良呢,我对你可没有什么坏心思。”   回去之后,见到娘,我和致远把所有真相和盘托出,包括安大哥的欺骗,包括是致远救了我。娘知道一切,在感谢致远之外,更责怪我,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她商量。   致远主动揽罪:“乐夫人,您不要怪乐颜,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主意。乐颜她不过是帮我一个忙而已。”   娘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乐颜呀,女孩子的名节,是多重要的事情。你已经被人说是转世魔王妃,难得文家不计较,结果你又闹了这一出,你有没有想过,从今往后,谁还敢娶你呀!”   我碎碎念:“娶的是我,又不是我的名声。”   然而致远特别应景地说:“乐夫人,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娶她!”   “喂喂喂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嫁给你!”谈恋爱和结婚是两个阶段的事情哎,我现在默认我们刚刚进入第一阶段,求婚都没有呢,怎么就突然进入定亲环节了。   态度更纠结的是娘,“宁大少爷,多谢你救了我们家乐颜,可是婚姻大事也不是儿戏,还是别这么轻率地决定了吧。”   致远行动虽然还有点不方便,态度却非常利落,“乐夫人,等这件事情解决,我就会请媒人来提亲的!”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实在不敢再听下去了,起身说:“娘,我先去换衣服。”就赶快冲回房间,躲开那一场相女婿大作战。   节奏实在是快了一点,我真的没适应啊啊啊!   不行,等等一定要和致远说清楚。   于是,一刻之后,我们离开了我家,舌战模式开启——   “什么叫让媒人上门来提亲啊!”   “臭丫头,我喜欢你啊,当然就要娶你。”   “喂喂喂,我还挺喜欢阿黄的呢。”   “那是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你喜欢我,我就要嫁给你,凭什么啊。你怎么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那,臭丫头,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你太敷衍了吧。求婚好歹也有个求婚的样子行不行!再说了,安大哥的动机,你还查不查了?”   “……查!”   “这不就结了。致远,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我会认认真真地考虑是不是要嫁给你,但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开我心里的疑惑。安大哥,祭山大典,这些事情一定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也不是你一个人查啊,你说说看,哪些是我能帮忙的?”   祭山大典是安大哥怀疑宁老爷是魔王,我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师父的事情,既然答应不说,我也不好泄露;娘的事情,我自己查远比拜托他查方便。让我介意的,反倒是魔王岭上的那群人。   他们和绑架春苗的,真的是同一群人吗?   “那天在魔王岭上,你觉得那些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们的功夫一定是练过的,全都不说话,应该是有组织的,而且害怕被我们听出口音。我也反复想过了,在魔王岭,能拉出这种组织的,也就是文家和我们宁家。文老爷不至于一边派文世轩救你,一边派另一群人绑你,我爹对这件事避之唯恐不及,也不可能会去。”   “你是说,魔王岭可能有第三股力量?”   “对。可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只能等他们再次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身世链      “看来这一条线,现在是查不下去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致远说:“这也没有办法。”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那我们去找码头上那个青头帮的流氓。上一回你爹在码头上教训过他们之后,安大哥曾经带我去找过他俩,他们一口咬定,说码头上的事是你的苦肉计,只是我不相信,后来也没有问过你。现在回头想一想,安大哥有意在我面前抹黑你,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果不其然,我们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说,“宁昊天下手也太狠了,咱们以后还怎么在这儿混下去?”   然后是那个流氓头子的声音,“你怕什么,安大夫可不敢让那丫头知道,其实是他雇我们撒谎,咱们去找他要钱,他不敢不养着咱们。”   “他一个大夫,能有多少钱。别逼急了,给咱们哥俩下什么药吧。”   “嘿,瞧你说的,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事实如此,不用再听了。   “奇怪,如果逸尘老弟不是想追求你,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啊。”   他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安大哥反复在做的事,一是查魔王娶亲案,一是阻止我对致远产生好感,我并不觉得他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怪胎,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两件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针对宁家。   “致远,你们家有没有什么大仇人?”   “仇人?没有啊,文老爷就是对手,不算仇人吧。”   我敲了敲头,“那就奇怪了。安大哥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但也不希望我嫁给文二少爷,我觉得原因也不在于我这个人,而在于我有调香的天分,他不想让我资敌。”   调香?这样说,安大哥背后的师父,很可能不仅仅和祭山大典有关,也和安大哥的作为有关。我从前以为师父是给安大哥帮忙,现在看或者要反过来。   “如果只是针对我爹,倒可能是我师叔。”致远说出了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我师叔安秋声,当年曾经觊觎过我娘。他可能对我爹怀恨在心。不过我从小就没见过他,他要报夺妻之恨,不至于等二十年这么久吧。”   安秋声?安逸尘,秋先生。师父一定就是那个安秋声。   所以他调香的技艺极高,却不愿入任何一家商户,宁可在花神庙后面过饥寒交迫的日子。   所以他不准我对别人提起他,也不准我打听他从前的事情。   所以安大哥对他这个流浪汉,会有超乎寻常的了解和亲近。   所以他设计希望让安大哥做我的心上人,就是为了我不要与他为敌。   我该早一点想到的,师父从不在别人面前展示他会调香,安大哥如果不是和他非比寻常得亲近,怎么会知道他是个调香高手?   那么师父教我调香是为什么?安大哥或许是他的儿子,但也是他复仇的工具,他想把我也变成复仇工具吗?   等等,还是不对,安大哥是师父的儿子?   “致远,安大哥是不是年龄比你大?”   “臭丫头,你今天是怎么了,总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比我大了三岁,这有什么相干的?”   我一时没回应他,转而又问:“你爹和你娘成亲,是什么时候?他们成亲多久有了你?”   “你是怀疑,逸尘老弟是安秋声的儿子?”小霸王笑道,“不可能,他们只是碰巧同姓而已。我爹娘成亲不到一年,就生下了我和佩珊。那时候我师叔肯定还没成亲呢,哪来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儿子。”   “也对……”   “别想了,天色也不早了,今天晚上要跟我爹解释佩珊的事,估计肯定得闹个不可开交,你别跟着我去淌这趟浑水了,我送你回去。”   于是,关于师父的真实身份,我已经可以确定。但是对安大哥的身份,我依旧存疑。   晚上回去,我觉得应该找个机会见见文老爷,追查娘的事情。我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娘抚摸着那支玉簪子发呆,她一定是很想念爹——或者说是想念她丈夫的。虽然这件事情我没什么把握,但不试一试,肯定是不甘心的。   “娘,我毕竟没有嫁给文二少爷,这些聘礼,咱们还是还给文家吧。”我觉得还聘礼,是见文老爷最好的借口。   “你这样说也对。那就这两天吧,娘就不去了,你找人帮个忙,把东西送回文家去。”娘想了一会儿,又说,“文老爷是好面子的人,你记得把那些聘礼上面的红绸和喜字都摘下来,路上有人问起来,你也千万别说是去送还聘礼的,记住没有?”   娘一向很会替别人考虑,这段话要是放在从前,我一定不会多想,但现在却觉得很像我那个猜想的佐证。即便娘不是从前的文府大夫人,这一趟也应该能有些收获的。“我记住了,娘。换新娘的事,我也参与了,如果文老爷责怪,我也一定会好好道歉的。”   “你知道就好。”娘和蔼地一笑。   玉簪子就放在妆台的抽屉里,娘平日从来不戴,我想要偷出来,还是比较简单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阿贵来帮忙,用了一两个时辰的时间,才把聘礼都撞上车固定好,然后在外面蒙了一块灰布,看起来多少有点像码头上的货物。这样走在路上,没什么人会起疑的。   既然我要去文家,今天去给花田浇水的就是娘。我拿了簪子,和阿贵一起去到镇上,扣开文家的大门,自陈是来请罪的。   文府的人没有为难我,有人领着阿贵去卸礼物,我跟着管家去到正厅,结果远远就听见文二夫人训人的声音。“都日上三竿了,你才来奉茶,这就是你宁家的家教吗?”   我心里一紧,佩珊的日子果然不好过。   管家进去回话,我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文二少爷和佩珊出来。佩珊的眼圈红红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唉,要是致远看到佩珊这个样子,一定伤心死了。   “文老爷,二夫人。”我进门见礼。   “是乐颜啊,家门不幸,让你见笑了。”文老爷的声音有些严厉。   我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怪我,先道歉是上策。“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逃婚的,只是,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宁大小姐既然有了二少爷的孩子,我不想破坏他们的姻缘。”   “你不用自责,都是我教子无方。”文老爷说道,“那些东西,你不用退回来。不当做聘礼,就当做是我们文家的一份歉意就是。”   “不不不……这不行的。我娘她一定不答应。整件事情因为我去参加闻香招亲而起,后来,我又给文家惹出了那么多的麻烦,害得二少爷差点被当做假冒魔王的人,文老爷您也丢了两镇香会会长的职位。文老爷不要求我补偿什么,乐颜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唉,乐颜啊,还是你知轻重、识大体。也不知道我们家世轩是怎么了,竟然看上宁佩珊那个野丫头。”文二夫人感叹道。   “如意,注意分寸。”文老爷不动声色地教训了一句,随后道:“你不必放在心上。事情是因你而起没错,但是你没有做错过什么,一切都是坏在世轩手上。我们文家,不会迁怒没有犯错的人。”   “文老爷这样说,乐颜无地自容了。只是……乐颜今天来见文老爷,实在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请文老爷帮忙。”   “你说。”   我有点忌惮地看了看二夫人,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不瞒文老爷,我娘其实是个很知书达理的人,可是一遇到和文老爷相关的事情,娘就变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上一回文老爷和二夫人亲自去我家,我娘她其实并没有生病,但是称病不肯见您。   “乐颜曾经猜测过,觉得我娘从前应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可能她家道中落,怕见故人。闻香招亲的时候,那个人不是我亲爹。我娘虽然不说,但我觉得她一定很想念我爹,只是不准我去找他。我……我想找到我爹。”   “故人啊,故人太多了,我一定尽力,但我不保证能给你一个结果。”文老爷慎重地说。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盛簪子的盒子,递给文老爷。“这是我娘最珍爱的一支簪子,我出门的时候,偷偷拿了出来。请问,您对这支簪子有印象吗?”   文老爷打开木匣,看到那支簪子之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才转过头,对二夫人说:“如意,上一回你送乐颜回家,就都知道了,是不是?”   文夫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道:“我不是故意瞒着老爷的,只是……只是姐姐不肯原谅老爷!”   她称呼娘为姐姐,看来娘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了。那原谅不原谅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文老爷让人套了马车,当即决定去我家找娘,因为马车空间有限,并没有带上二夫人。路上我向他,当年发生过什么。从文老爷口中,我几乎得知了全部真相。   致远说得没错,师父是宁老爷的情敌,但不同的是,那个叫做香雪吟的人,心里爱的是师父。香雪吟逃了婚,由侍女代嫁,那位侍女才是致远和佩珊的娘亲。   他们两人把香谱给了宁老爷,然后找了个地方隐居。不到一年,家里突然遭了火灾,彼时香雪吟已经有了身孕,在离家途中,于花神庙产下一个女儿。而后机缘巧合,师父到了文府做教书先生。   师父的炼香本领,因为几年后一次意外,被文老爷一家知晓。那时宁昊天炼出了奇香,文家在斗香大赛上即将落败,在赌场里押了文家获胜的人,劫走了文家的大少爷。文老爷和娘在万般无奈之下求助于师父,而师父用蝶恋花打败了宁老爷,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师父离开的路线,被人透露给了宁老爷,师父在半途遭遇了他的截杀,文老爷不知道过程是怎样的,但是结局是香雪吟身亡,他们的女儿安若欢不知所踪,大概凶多吉少。   随后师父因为种种原因,认为走漏风声的是娘,就抓走了娘所生的文家大少爷,作为报复。文老爷迁怒于娘,把娘赶出了家门。   “请问……那位大少爷,今年该多大了?”   “要是他还活着,应该是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这样就对上了。   安大哥应该就是失踪多年的文家大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之前之所以写簪子是赎回来的而不是新买的,就是为了在这里圆上。   今天出门有事,就先熬夜更了。回来要是有时间接着更。我要尽快写完这个,然后回到凄苦古风的老路上去。   ☆、十六·忘忧香      我没有贸贸然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文老爷——猜对了还好,万一弄错,对文老爷来说实在是比没消息更大的伤害。我打听了大少爷身上可以辨认的印记,文老爷说,他后颈有一条一寸多长的伤疤。下次见到安大哥,有必要确认一下。   “文老爷,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存在能抹去人记忆的香?”我想起安大哥没有幼年的记忆,我同样没有,如果我娘和师父都牵扯在当年的事情里,我与安大哥的失忆,应该不是简单的巧合。   “抹去人记忆的香?”文老爷仔细想了一会儿,“的确有一种忘忧香,可以掩盖记忆,但没有办法让人忘掉。”   “那忘忧香有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我想,大少爷被拐走的时候,也已经十岁多了,如果他的记忆没有被抹去,那他总会想办法留下些线索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我从没有听过忘忧香有解。”   到家的时候,娘还没有回来,我沏了茶,请文老爷在此等候,去花田里找到娘,让她先回去歇息。   我没有去见证文老爷和娘的相认,也不想去打扰他们。   我在桃花林里坐了一会儿,因为身世问题,有些说不上怅惘,但也有些迷茫的感觉。   对的,我爹娘在现代社会,所以我没有特别纠结,但弄清楚这个身体的爹是谁,也显得很有必要。   依照这种“伦理剧”惯例,乐颜的爹有80%以上的概率是安秋声,毕竟年龄也符合,当年文夫人恰巧领养到一个和安若欢同样年纪而不是安若欢的女孩子,概率实在趋近于零。更何况,在我只是个流浪儿的假设情景之下,她根本不需要抹去我的任何记忆。   如果我想验证这一点,只需要穿没有熏香的衣服去见师父就好了——女儿的体香,做爹的是一定忘不了的。   但我知道,只要走出这一步,我就会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漩涡当中去。在爹和致远之间做出选择,跟“你妈和我同时掉水里,你救谁”一样,是很无聊的问题,但真实发生的时候却足够让人痛苦。   对,这位不是我爹,在我仅有的记忆当中,他对乐颜也没有尽过什么做爹的责任,可是伦常是张具有普世价值的大网,它要求在某些情况下,子女要服从父母的意愿,在这个时代更是如此。不给母亲报仇,除非是两家冰释前嫌,不然我一定落个千夫所指的下场。   换言之,我要先确认自己的身世,再促成师父和宁老爷的和解。   真是任重而道远……   师父对香,比文老爷清楚。虽然觉得现在见师父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有些疑惑,还是找他寻找答案最靠谱。   “师父啊,您有没有听说过忘忧香?”我试探着问他。   可能因为安大哥不在,师父的表情还是很镇定的。“是有这么一种香,它能够抹去人的记忆。乐颜呐,虽然师父赞成你尝试调有功效的香,但是这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要调了。”   “哎呀师父,不是我想要调忘忧香。”我努力让自己发挥演技,“我也是听阿贵说的。他说他码头上有个兄弟,被人用了忘忧香,拐卖来做苦工。他想找回自己以前的记忆,但是没有办法。师父,香既然能抹去一个人的记忆,也能恢复一个人的记忆吧。”   师父点点头,对我一笑,“的确可以。忘忧香会让人想不起来,但做不到让人完全遗忘,在某些特定状况之下,人的记忆会恢复也是很正常的。比如受了巨大的刺激,比如用了催眠香。”   “催眠香?”   “对。借助催眠,人可以看到自己潜意识里的事情。用这种方式,也可以引导他想起从前。不过,这也只是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提起过,他也没有炼过催眠香。不过我记得他提过,日本人很擅长这些。”   这样看,原理和现代意义上的催眠也差不多嘛。宁府正好还住着一个来自日本的调香师美人,我可以去找她请教。   “好神奇!”我做了个蛮夸张的表情。   师父一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我想,所谓催眠香,大概就是在几位安神的香料之中,混入了一点致幻的东西吧。来,不说这个,今天师父教你不同类型香料的搭配。”   师父完全没有对我起疑,这可能是我的好机会。“师父,你从前不是说,魔王很有可能是宁老爷吗?您为什么这样说?我现在经常住在宁府,可能我能帮师父和安大哥查到什么。”   “宁昊天老谋深算,心狠手辣,孩子啊,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知道他这番话,是真的担心我,还是只是欲擒故纵。不过,如果是后者,正好将计就计。   “师父……我也不怕您笑话了,魔王娶亲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结,我娘她总是担心我的安全,希望我能早一点嫁给安大哥。可是安大哥却说,要先破了案子,才会去我家提亲。我,我想做一些帮得上忙的事情。”   “哟,嘿嘿,看来逸尘这小子,也真是太不解风情了。”师父有些玩味地看着我。   我当然要装害羞,“哎呀师父,我可是相信您,才都告诉您的。”   “好孩子,你的心意,师父一定告诉他。宁府最重要的宝贝,就是香大师留下来的香谱,不过师父听你安大哥说过,宁府最神秘的地方,却是一个佛堂。乐颜呀,你要是真有心帮你安大哥,不妨想办法,看看佛堂里有什么玄机。不过你千万小心,要是被宁昊天发现了,你会很危险的。”   他说得这么具体,如果还有人要说安大哥和师父之间没有密谋,没有通风报信,那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当然是很同情师父的,尤其是在知道他大概是我在这个时空的爹的情况下。不过他要害宁老爷,我也不会让自己给他当枪用。查案子大可以进行,不过我也可以有所隐瞒,就好像师父对我也是有所隐瞒的。   “对了师父,宁致远那个小霸王,前两天非说是他在魔王岭上为了救我掉下悬崖,我简直都要被气死了。但是平心而论,小霸王对我一直还算不错,如果我想在尽量让自己安全的条件下进入佛堂,最好就是借助他来帮忙。师父能不能帮我告诉安大哥一声,让他看到我和小霸王之间有什么,不要介意啊……”   既然已经做了间·谍,就不妨来个无间道,有了这个理由遮掩,我和致远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看在安大哥眼里,应该也不会太值得怀疑。我虽然一向不是长袖善舞的交际花,但安大哥本来对我也不怎么上心,也没学过微表情和犯罪心理学,骗过他还是相对容易的吧。   “哈哈,你这丫头,脑袋倒是很灵光嘛。这也是个办法,就是委屈你了。”师父赞许道。   我一语双关,“为了我心里的愿望,委屈一点,也是值得的嘛。”   回去的路上,我又掏出小本整理了一下思路。   现在各种身份的猜想告一段落,安大哥的身份需要一点证实,但想来不论他是不是文家的大少爷,都能很快能得到结果。   魔王岭上的那个假魔王,依旧没有什么线索,还要继续等待。   我需要催眠香,来找回我失去的记忆,如果有必要,也帮安大哥找回他失去的记忆。催眠香的事情,可以找惠子姑娘请教。   宁府的佛堂有些蹊跷,不妨想办法一探究竟。   呃……前面那页还写着我想改造宁府的花园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险些就要忘了。   对了!我遇到惠子,也是跟宁府的花园有关。这可以成为我再找她出来说话的好理由。   “娘?您没有跟文老爷回去吗?”当我看到娘坐在门前等我的时候,着实感到意外。   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娘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娘,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吗?”我有些心虚。   娘爱怜地抚着我的头,“傻孩子,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你既然都知道了,娘也不再瞒你。娘不肯回去,是因为娘知道,如果住在文府,每一处花园、院落,都会让娘想到娘失踪的孩子。娘年纪大了,受不了睹物思人了。”   “所以,如果娘的儿子找到了,娘就肯回去了,是不是?”   “可是娘的世倾,已经十二年音信全无了……”她深重地叹了口气。   我坚定地说:“会找到的,一定会的。”   我点了一炉凝神静气的香,先去做了饭,回来的时候,娘的精神已显得好了很多。所以我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娘,我就是安若欢,对不对?”   娘的手一颤,筷子掉在桌上。   “你都想起来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但我想找办法让自己想起来。娘当年抹去我记忆,可能一方面是为了隐藏身份,一方面是因为我在那之前遭受过什么不能承受的打击。现在我长大了,该面对的事情,我不想一直逃避下去。”   娘战战兢兢地问我:“你是要向宁老板报仇吗?”   “我不知道。”我如实说,“我不想和致远为敌。虽然上一代的恩怨里,我们两个都是无辜的,但是却会不可避免地因为各自的立场,站在不同的两方。如果我找不到我爹,也找不回记忆,我可以努力让自己装作不知情,或者只和致远两个人,化解这个心结。但如果我找到了我爹,我就不是完全由得自己的了。我想要让他们的事情有个了结,化解仇恨很难,不过我不愿意冤冤相报,也不想让我和致远之间,有一道越不过的心墙。”   我不相信什么爱能化解仇恨,虽然害死香雪吟一定是宁老板的错,但是爹娘两个人逃婚在先,欺骗在后,一出李代桃僵演下来,宁老板又何尝不是受害者。我或许该庆幸自己被抹去了记忆,所以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客观的判断。   我要弄清楚香雪吟死亡的真相,如果是故意杀人,挽回的余地会很小很小,但如果宁老板对她是有情的,一切只是个意外,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我期待那个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收藏破百,开PS做了张封面。   晚上要给学弟学妹做个讲座,今天不能来二更了,求谅解。   ☆、十七·催眠剂      次日我准备了些花草,拿去宁府,按照最初的构想种下,忙完这些,天色就有些晚了。   中间致远来过,我原本想把关于安大哥身份的猜测告诉他,但是想到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又有些犹豫。   佩珊那天回门,但是因为她私自与文二少爷成亲,宁老爷一怒之下,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她在文家受到的冷遇,我大概可以想见,而听说文二少爷对她也不如先前那样好,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她推下了火坑——虽然放任事情发展的结果应该还是更坏。   我邀请了惠子去花园,请她点评现在香气的配比,惠子的赞不绝口让我有些意外——毕竟致远从前提起过,惠子可以说是日本最好的调香师了。我心里实在不清楚她和师父究竟谁的技艺更高,但惠子的评价,起码让我确认了师父对我的赞誉没含太多水分。   “惠子姐姐,你们日本,是不是有一种催眠香?”我向她请教。   惠子睁大眼睛看着我,“的确是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人说,催眠可以舒缓精神,让人看到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觉得很好奇。”   “在日本,催眠是一种疗法,让人看到内心更真实的自己。”这个说法和现代意义上的催眠疗法有些相似,虽然我对于“看到真实的自己”云云总持怀疑态度。   “那惠子姐姐一定会调催眠香了?可不可以教我?”我故作纯良无害。   她的表情显得很有些警惕,甚至隐隐带一点敌意。虽然我没有学过微表情,但是大约可以相信,她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所有人,而那件事情对我们是不利的。如果真如师傅所说,催眠香会引导人发现真相,照我在现代对催眠的道听途说,我觉得用这个方式,也可以诱导别人说出真相。   惠子是怕,我想要去窥探什么人的秘密吗?   奇怪,即便我真的学会用催眠香,因为惠子认得这个味道,我也不可能去催眠她的啊。   难道说在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当中,有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致远心无点尘,佩珊单纯得让人都害怕她会被骗了还帮人数钱,这样说,只能是安大哥了。   难道惠子认识安大哥?难道她知道安大哥的所有秘密?   “我就是那么一说啦,”我赶快打圆场,“致远说惠子姐姐调香的技术很厉害,而我刚好想要跟你学习。嗯,以后我可以去找你讨教吗?”   “那当然好了,乐颜妹妹调香的天分很高,我们可以相互切磋的。”   进到了她的房间,假以时日,总能找到关于催眠香的线索的。   那么接下来,还是取查查安大哥的身世更重要。   他来给致远治鼻子,其实我不太明白这些医学上的道理,只听说针灸不疼,看致远的鼻子上扎满了针,有一种看水果拼盘的诡异感觉,居然还觉得蛮可笑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致远就索性对着我做鬼脸,我看得出安大哥有些不爽,但是好在之前打过预防针,他可能怀疑我和致远的关系,但我还有解释的余地。   安大哥个子太高了,衣服领子也高,我就算踮起脚,也看不到他的后颈。于是我借口送他出门,陪着他走了一段路,再刻意弄掉自己身上的香囊,装作很着急的样子,请他陪我去找。   路程不长,他很快找到了香囊,递还给我。   “安大哥,刚才我看到你脖子后面有一道很长伤疤,是怎么弄的?”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之前所做的,不过是给自己找到一个能看到的合适理由。   安大哥说:“这个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我也记不住了。可能是调皮摔的吧。”   “那可真是危险,我记得摔到那个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的。”   “你是说脑干吧。我的伤疤离脑干还有点距离,而且人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我被他科普了一句。   “脑干?”虽然高中生物学过,我还是装傻充愣,“那是什么,在哪里?”   安大哥果然翻下了领子,指着一个地方告诉我说:“在这里啊。脑干是掌管人的呼吸和心跳的……”   当然我完全没听他又科普了什么,我只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那条伤疤。   没错,和文老爷描述得一样。   虽然这件事也有那么点偶然性,但巧合加巧合加巧合,得出来的也九成九就是真相了。   安大哥是娘的亲生儿子,现在变成了师父报仇的工具,而且照他们现在的行事来看,他还会报复到文家,那不就成自相残杀了吗,我不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一定要想办法快点拿到催眠香才行,不然空口无凭,就算加上文老爷和娘的证言,安大哥也不一定肯完全相信。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惠子是个行事非常缜密的人,她既然已经怀疑我想要用催眠香,又知道我的鼻子很灵,即便手头有催眠香,也会藏得非常好。   她的房间里基本都是单方香精,偶有几瓶调制好的,一闻就知道,配方完全和催眠无关,只是切磋技艺的常规品。而且她的香都用日语标记,更要命的是,全部用的是假名。OMG,中国人看日文词能看个似懂非懂,完全就是因为日文里有大量的汉字,一看假名就完全崩溃了。我就是爱看动漫,也是依靠各大字幕组,让我来这儿考读写,稳稳的完蛋。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招数。假名我勉强也认得几个,靠瞬时记忆记单词,然后去致远房间里面查语言教学读物,我也大约弄明白了一些标签的意思。就是……完全没有催眠香就对了。   这边的事情陷入僵局之际,出乎我意料的是,魔王娶亲有了新线索——夏婵找到了。   与之相伴的还有个坏消息——夏婵疯了。   我和致远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夏婵家,安大哥随后也到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恳请他公开自己探长的身份,调用警方的人来保护夏婵。绑匪最害怕的一定是留下活口,夏婵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   让夏婵指认魔王,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安大哥诊断之后确认,想要让夏婵恢复清醒,还要等很久很久。如果我们想要得到线索,最好的,也是眼下唯一的方式,就是催眠她。   安大哥说:“这件事我们可以找惠子帮忙,他们小雅家族的催眠香,是非常非常厉害的。”   “可是……”我有些私心,也有些迟疑,“这个案子毕竟是我们中国人的事,让惠子姐姐参与进来,真的好吗?我有一个想法,我希望安大哥能够找一个理由,请惠子姐姐催眠我。然后让我记住她催眠香的配方,我们自己配出催眠香来,用在夏婵身上。”   “乐颜,你是不信任惠子?”安大哥质问我。   “我并没有安大哥那么了解她。我相信她是爱香、懂香的人,可是我没有办法对一个会催眠别人的人,完全不设戒心。而且,关于我的过去,我也同样有疑惑。这样做,是一箭双雕的。”   安大哥还未开口,致远已经抢先道:“臭丫头,被催眠应该是有危险的吧,还是算了。”   “不行!”我的态度很坚决,这可能是我唯一取得催眠香配方的机会,“致远,我相信有你在,有安大哥在,惠子姐姐她不会让我有危险。”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事!”   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冲动了。在安大哥面前,我们会默契地不公开彼此的关系,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是会让人受伤的。   “我有我的理由。致远,对不起,我想等事情有个结论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我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无故让自己犯险。”   他的坚持败给我的执着。   寻找消失的八年记忆,成为最好的借口。   安大哥先回警局调人,致远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   “事情很长,”我觉得在这里叙述那些推断的过程,有些浪费时间,所以径自跳到了结论,“致远,你可能会觉得很难接受,但是我还是要说,有些事情可能不是你原本以为的那个样子,我有可能是安秋声的女儿,你爹有可能是我的杀母仇人。我需要催眠香去找回我小时候的记忆,也需要这个催眠香,去验证我的一些猜想。”   “不可能!你怎么会和我师叔有关,我爹又怎么可能会杀你娘!你娘难道不是乐夫人吗!”   “她已经承认是我的养母,而且就是她告诉我,我是从前的安若欢,我娘叫做香雪吟,是师祖香大师唯一的女儿。她与你爹自幼定亲,但却爱上了安秋声,和他私奔,而后有了我,而后被你爹记恨,最后死在宁府。   “致远,如果不是相信你,我对她告诉我的所有事情,都不会有半点怀疑。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不想让我们的事情永远被这件事影响下去,我才会这么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真相。我知道我爱的是你,我不会让我对你的感情,因为上一辈人的事情而变化。但我们需要知道那些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了解决它们,我们也要知道。”   那一瞬,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我不是我,甚至也不是乐颜,我是属于宁致远的臭丫头,希望铲除阻挠我们结合的所有危险因素。   而他立刻抱紧我,“臭丫头,不论结果是什么样,我都会和你一起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每逢事多必卡文……   明天上午最优控制+下午旁听流行病学+晚上室友生日,求请假。   ☆、十八·当年情      “安大哥,你是不是怀疑,为什么我一定要弄到催眠香的配方?”我没有和致远一起回去,选择在夏婵这儿多留一会儿,然后找安大哥单独问一点事情。   “我没有。”他否认,又劝我,“惠子是很值得相信的。”   “仅仅因为你认识她?还是因为她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停下脚步,反唇相讥。   安大哥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乐颜,这不像是你会说的,是致远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从没在我面前提过你,更没有提过惠子。”我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安大哥,有的事情你没必要瞒着我。你和师父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针对着宁家,我不相信没有原因。惠子与你相熟,现在也在宁府,可能也是你的安排。你想做什么,我现在还不好干涉,但是夏婵不是你报复的棋子,我不会看你和惠子操纵她说出来的话。”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他偏过头去,冷笑一声,“我安逸尘,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承认显得太过分,但不承认又有些违心。   他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推到最近的一棵大树上,“你早就这么想了是不是?即便这样,你还愿意嫁给我?乐颜,你的心里早就向着宁致远了,还在我面前演戏,我说得对不对?那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肩膀传来一阵疼痛。“我是和你一样不择手段,”我喊道,“那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安大哥,你敢不敢告诉我实话,那天在魔王岭,为了救我而掉下悬崖的,究竟是谁?”   他眼底的仓惶一闪而过,手不自觉地松开。   “你不敢说了是不是?那个人不是你,是宁致远。”   “你不要听他胡说!”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如果说原来,我对于安大哥只是不太相信,那么在这一刻,我的情绪变成了深深的失望,“你以为我真的相信过你的话吗?我在魔王岭上认定是你,只是因为那双鞋。可是后来,同一双鞋,我在宁致远那儿见到了。安大哥,你想要解释吗?”   他语塞,我乘胜追击,“师父其实不姓秋,姓安,他叫做安秋声,对不对?你不仅仅是好心去看望他的大夫,更是他的养子,对不对?”   我悲哀地看着安大哥的神情一点点变得绝望,觉得自己心里有些片段,永远地失去了美好的面纱,露出狰狞的模样。   譬如安大哥请师父教我调香,究竟有几分是因为我,有几分是因为他们的计划?   譬如我刚从魔王岭上死里逃生的时候,师父安慰我,有几分是因为我的伤心,有几分是庆幸于我的错认?   而这样的一个可怕的人,正是乐颜的生身父亲。   “你都猜出来了,也不愿意帮我,看来我没必要留你了。”安大哥六神无主地说。我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枪,虽然表情犹豫至极,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太多迟滞。那种神情像一个电影里常见的、别无选择,又矛盾重重的失足少年。   “安秋声根本没有儿子!”我高声喊出了这句能够救命的话,“他可能这样告诉过你,但你不是他的儿子。我打听过,所有人都说,安秋声当年只有一个女儿。”   一下子连风声都安静了,道旁花叶簌簌落下,我鼻端嗅到阵阵香气,如从鬼门关逃生的奖赏。   而安大哥手里的枪,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中不独独是抗拒,更有些恐惧。   我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枪,完全不会摆弄,不知道子弹有没有上膛,只双手把它抓在背后。“我没有必要骗你。”我直视他的眼睛,“安大哥,我师父他很聪明,他用忘忧香抹去了你的记忆,然后离开了魔王岭,离开会让你觉得熟悉的一切。他的确把你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人。   “可是他犯下了一个错,我想后来他自己应该意识到了,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更改。安大哥,宁老爷成婚之后一年就有了致远和佩珊,安秋声和香雪吟逃走是在他大婚的那一天,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比致远足足大了三岁?”   安大哥自然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反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有哪一个做父亲的,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培养成报仇的工具,甚至撺掇他用苦肉计去骗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   “可是乐颜,你对他再怎么不满,他为我做的事情,不仅仅是你想象中那样。他省吃俭用地把我养大,送我出去留学,这当中的辛苦,你都没有看到过。”他的一字一句,带着某种无力抗争又不愿承认的绝望,我相信师父多多少少对他是有亲情的,也相信他很依恋师父,面对安大哥此刻的痛苦,让我觉得自己很残忍,但我必须残忍下去。   “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脖子后面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我听一个人说过,说他的儿子,小的时候为了救弟弟,从树上摔下来,在后脑磕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那个孩子在十二年前丢了,跟你是同样的年纪。”   “你说的是谁?”   “安大哥,我现在告诉你,你肯信我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先说。”   我苦笑,“我的确不肯相信惠子,不肯相信你。但是我想要得到催眠香,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催眠香是忘忧香的解药。安大哥,你可以去请惠子催眠你,然后再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我说错,你想怎样惩罚我,我都会接受。”   “是谁,你说我是谁?”他坚定地追问。   我叹了一口气,“你是文世倾,是失踪的文家大少爷。”   难堪的沉默之后,他再度开口,声音已经平静了很多,“我会去找惠子。催眠香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他这样嘱咐我。   “安大哥,难道你忘了么,我也失去过记忆。我不是一个和这件事完全无关的人。我同样需要破解自己被封印的记忆,而且我相信,等真相浮出水面,我不会是你的敌人。”   “你确定?”   “我确定。”   惠子的催眠进行得很顺利,一幕幕往事,像一场漫长的电影。我是怎样在文府长大,怎样不小心泄露了爹——也就是师父——会调香的事实,我们一家人怎样从文家出逃,怎样落入宁老爷的魔爪,宁老爷鞭打着爹,娘被他们按住,娘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宁老爷逼我在一瓶香和一瓶毒当中做出选择,我选对了香,然后被他们带出了宁府的大厅……   再后来,宁府的管家把我带入了深山,让我自生自灭,而我遇到了文夫人。   一场大梦做下来,身心俱疲。   当时的我还太小,觉不出生离死别的沉重,如今再看,才知道触目惊心。   我睁开眼,就看到致远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收不住了,我想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从前最坏的猜想,都是真的。   我懂了爹的仇恨,但我不会继承它。   宁老爷那时候伤害了爹,却绝不想加害娘,阴错阳差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不知道。   我谢过了惠子,拉着致远出去,在最短的时间里默出了催眠香的配方——我怕再耽搁一时半刻,因为连番的冲击,我就会完全忘掉正事——然后把真相对致远和盘托出。包括安大哥的真实身份,包括我娘和师父的身份——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再守着对师父的承诺,已经没有意义了。   致远问我:“你想现在就去找你爹,父女相认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现在的他,是绝对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的。我会抗争,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争得过他。在他心里,安若欢已经死了十二年了,再多几天也无妨吧。致远,我可能是解开当年那件事的引子,但我绝不是那把钥匙。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不可能去求我爹。更何况,师叔恨他入骨,我爹会有危险。”   “你放心,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想要试一试,可能我们有办法让事情取得转机,获得他的祝福。但如果做不到,我宁可先斩后奏。”我说得非常坚决。   事实上,对一个一直在我的成长中缺席的人,即便知道他曾经为我做出过很大的牺牲,我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对等地在乎他。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自己冷血,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我愿意孝敬他、补偿他,但绝不是用我的爱情作为代价。   “你有办法了?”他问。   我仔细回想从前安大哥和爹给我作的那些个指示,不由得脱口而出:“佛堂!致远,你们宁府是不是有个神神秘秘的佛堂?”   “你问佛堂做什么?那个地方只有我爹能进,连我和佩珊都不行。”   “我爹曾经让我刺探关于你们家佛堂的消息。他怀疑你爹是魔王,所以我猜,他应该是觉得佛堂里有密室或者密道。不过我来宁府也有一段日子了,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起,佛堂有什么异常,甚至你爹去佛堂的时候也并不多,所以我觉得,这佛堂应该和魔王娶亲无关,那就可能是和当年的事情有关。”   “没错,从我们很小的时候,爹就说不能进佛堂了。不过香谱平日就放在佛堂里面,所以不准别人进去,也很正常。”   “对别人是这样,可是为什么对你也是?致远,即便眼下你的嗅觉还没有恢复,但你也是宁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更何况香谱里也不仅仅是调香的事情。为什么就连你学香谱,也是要靠佩珊的一次偷看呢?”   “好了好了,”致远伸手摸摸我的头,“臭丫头,我看你是这些天知道了太多意外的事情,疑心病太重了。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你真这么好奇,改天趁我爹不在,我们偷偷进佛堂看看就是了。”   “但愿是我多想吧。”我挤出一个单纯的笑脸给他。夏婵的事,佛堂的事,必须一件一件解决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网总算是好了。   我担心写安逸尘动了杀心会被喷……在我的观念里,一个以报仇为生并且希望隐姓埋名的人,听到这些事情,动杀心是个条件反射。但因为他的良知,安逸尘会犹豫。ps 即便乐颜没喊出那句话,安逸尘也绝不会下杀手的,但我觉得这个犹豫的瞬间有必要写。   求不喷T^T   ☆、十九·新势力      宁老爷下个月初会去上海,参与筹办万国香会,所以关于佛堂的事情,可以留到那时再查探。眼下还是夏婵比较重要。   我调出催眠香之后,安大哥让我先在他身上试试,我觉得让他做小白鼠不太好,不过安大哥说,反正他不是小白鼠,夏婵就要做小白鼠,我们都没法拿夏婵冒险。   大概他之前已经找过惠子,虽然还是一副矛盾重重的样子,但看上去平静了很多。我完成了催眠的全过程,点上一炉醒神香,安大哥很快醒过来,告诉我已经可以了。   “你……既然看到了从前的事情,肯不肯跟文老爷相认?”我问他。   安大哥苦笑,“我会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呢,你愿意和我爹——我义父相认吗?”   我明白他的用意了。他会跟文老爷和我娘相认,但那样师父身边就没有别人了,而师父对报仇的疯狂,我们都是知道的。   “安大哥,谢谢你。之前我误会你很多,也说过不少伤人的话,还请你不要怪我。”   此刻的他是真正的君子如玉,“怎么会,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找回了原本的身份。”   事不宜迟,我和安大哥、致远一起赶到了夏婵家,守在那儿的警员说,昨晚这周围有人查探动静,幸而我们人多,夏婵才没有被劫走。   “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安大哥问。   “他们都穿着夜行衣,看不清楚。我们的人也不想打草惊蛇。他们走了之后,属下们只找到一些凌乱的脚印,没有什么用处。”   警员汇报完之后,安大哥看了看我,致远看了看我。   得,我继续给二位当警犬去。   “很奇怪,东边和西边埋伏的是两伙人。”我这样告诉安大哥,“东边的应该是本地人,绑架春苗的两个人也在里面,而且我闻到了本地小户人家常薰的桂花香,不过领头的那个人有些来历,香料要高级很多,但是几乎散完了,我没法确定具体的香品。   “西边的人应该不是来自魔王岭,他们有一种很淡的海腥味,而且衣服上带熏香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我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太多人听到不好,于是扯着他们两个进屋,“安大哥,其中一个味道,我在惠子那里闻到过。”   “惠子?!你确定吗?”安大哥忽然之间就着急了。   我用力点头,“这一种香,是我之前和她一起调的,市面上不可能买得到。但是,惠子真的不是一个人来魔王岭吗?我没见过她和别人频繁碰面啊。”   致远说:“臭丫头你笨啊,你在宁府的时候,就泡在花园里,我也几乎不去找惠子,她要想找机会出去,怎么可能被我们看见。如果惠子背后真的有一群人,那我们之前的谜也可以解开了。”   他是说魔王岭上发生的事情,那群训练有素的绑匪,的确可能是日本人。这样一来,他们不暴露口音、训练有素、下手狠辣,都可以说得过去,可是他们绑架我做什么?我这才反应过来,那场玩票赚钱性质的闻香招亲,实在是我卷入这一系列事件的开始。万国香会将近,日本人不会忽略我灵敏的嗅觉。   安大哥没听明白致远的话,但也理解我们的猜测,“等一等,你们是说,惠子可能和日本香会的其他人都到了魔王岭?”   “日本香会?”我惊问。   “惠子的爹,是日本香会的会长。我以为你知道。”致远说。   于是我们俩的目光一起盯上了安大哥。   “对,惠子的爹叫做小雅太郎,小雅家族,是日本最大的调香世家。真算起来,历史可能比文家和宁家都悠久。实不相瞒,是我请惠子来魔王岭,帮助我复仇的。至于她有没有其他的目的,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跟你们保证,惠子是一个很纯净的人,她眼里只有香,没有其他,不然她也不会成为日本最好的调香师。”   我还是第一次听安大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看得出来,他很相信惠子。   “安大哥,”我涩涩开口,“你和惠子,可能同病相怜,心有灵犀。那么你就该知道,惠子可能也会有她的身不由己,也会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们不要争了,还是先催眠夏婵,问出魔王的身份吧。”   被催眠的夏婵,没有了清醒时的颤栗和疯狂,又变成我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夏婵,魔王到你们住的地方去了,你看到他了吗?”   “我……看到了……”   “你仔细看看他的脸,告诉我,他是谁?”   “他……他是……文……二少爷……”   夏婵的声音轻如梦呓,但我们三个人心里,都不禁是一颤。   文世轩,正是现在的致远和安大哥最不愿意相信的魔王人选。   对致远,他是佩珊的夫婿,是佩珊腹中孩子的父亲;对安大哥,他是失散多年的亲弟弟,是文家香坊绝好的掌舵人。   “你再仔细看一看,不是什么长得像他的人吗?”   “不是……是真的文家二少爷……”夏婵的语气非常确定。   我回头看了看他们两个。   “让夏婵醒过来吧。”致远重重叹了一口气,眉头皱着,再不是我熟悉的小霸王的样子。   “我们该怎么办?说出真相吗?”我点上醒神香,茫然地问他们两个。   我当然知道法律的尊严不容践踏,知道我心里那个念头已经属于包庇罪的范畴,可是事到临头,我偏还是要往那个方向去想。   “我去找他谈谈。”致远起身就要往外走。   安大哥立刻挡住他的去路,“还是我去。致远,你现在太激动了,先静一静。”   “他是魔王,那佩珊怎么办!安逸尘,即便你是他哥哥,他也未必肯再认你。”致远脸色铁青。   “致远,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害怕刺激佩珊,我们想个办法,先把佩珊接回来,再去跟文世轩谈,可不可以?”我掣住他的袖子。   “你不明白!”致远用力甩开我的手,“香谱上有记载,人体有体香,少女的身体可以用来炼香。文世轩一定是从佩珊那儿知道了这些,我真是傻,我以为他对佩珊是真心的,可是结果呢,他娶佩珊,八成就是为了佩珊脑子里那份香谱!你让我怎么冷静!”   “夏婵还在这儿,外面还有人,你小声一点!”我也顾不得他的情绪了,“致远,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你这么意气用事,肯定是不行的。我们三个先去我家,从长计议,好不好?”   “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不用你管。”致远态度坚决。   “我偏要管,我必须管!致远,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致远一怔,渐渐安静下来。安大哥说:“纸里包不住火,我们三个人是商量不出什么结果的。我看还是乐颜刚才说得有道理,我们先要想个办法,把佩珊接回宁府,然后这件事情到文家去解决。文老爷的为人,我们都很清楚,他会有一个公允的办法。”   “好,我同意。”我抢先表态。   致远无奈,“那你们说吧,我要怎么接回佩珊?”   答案是很简单的,致远娶我就可以了。   没有浪漫的求婚,没有烛光晚餐,没有戒指,没有单膝跪地。我会遗憾,但也并不是十二分介意。就好像一场婚礼,不论海岛还是都市,不论教堂还是酒店,不论中式还是西式,最要紧的,永远是身边那个人。   只是当时我没有想到,中间居然还会有波折。   那天晚上,有人大举进攻,劫走了夏婵。   安大哥得到了消息,就来给我们报信,夏婵家附近被撒了大量呛鼻的香料,我没有办法追踪,安大哥带了一队人走左侧的路,其他人走右边的路,我和致远选择与安大哥分头行动,跟着去了右边。   然后魔王岭上的事情再度上演。致远夺下了一把刀,砍伤我们身边的几个蒙面人,然后就拉着我跑,慌不择路,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想前面是什么方向,等我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到了悬崖边上。   蒙面人就在身后,不是文世轩,就是日本人。   我们两个站在悬崖边上,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根粗大的藤蔓。   “小雅先生,”致远高声喊道,来人放声大笑,“宁大少爷是聪明人,看来我们可以谈一谈合作的条件。”   “谁要跟你合作,”致远轻蔑地笑笑,“我是说,再见了。”   他揽着我一起跳下悬崖,借着藤蔓的牵引,我们在崖壁上荡了两下,成功进入一个山洞。   “你早就知道这里了,是不是?”我压低了声音问他,   “回去再跟你说。别说话,我们躲到明天再走。”   我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巨大的藤蔓在我们眼前坠落悬崖,不用说,是小雅太郎下的手。   “致远,这个山洞有没有其他出口?”   他很久没有说话,我转过头去,看到他的脸被月光映得煞白,“没有了,那些藤蔓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没想到小雅太郎会这么狠。”   那一瞬间,我的第一反应也是绝望,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绝望也不过是徒增恐惧而已。   “明天,安大哥会带人来救我们的。致远,我从前学过,哪怕不吃不喝,人也能坚持两三天。我们一定还有办法可想。”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绝处生      魔王岭四季如春,现在已经是夏末秋初,平日里不觉得怎样,现在才知道山里的夜晚很冷很冷,风吹的声音如同鬼哭。山洞不大,两个人挤在里面,刚可以相对坐下,十五厘米之外就是悬崖。   致远解开西装的扣子,把我揽到他怀里。   “臭丫头,要是我们真死在这儿,你会不会觉得亏啊?”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才想起这里光线太差,根本无法捕捉到表情,“呸呸呸,谁要跟你一起死了。我当然亏啊,花花世界还没看够呢。”   “嗯,我也是啊,还有很多心愿没完成。不过到最后都有你和我在一起,那也不错。”   “说什么疯话。我倒是更愿意听你讲,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很贪心的,愿望很多。”他以此开头,“于公呢,我想早一点继承香坊的事业,集中一批有潜质的调香师,把我们宁家的香谱,跟他们共享,一起炼出世界上最好的香。虽然我的鼻子中看不中用,不过有你在嘛,应该也是不会出错的。”   我心里一动,“你是说,要和所有人共享香谱?”   “当然了。香谱虽然是师祖传给我爹的,但也不仅仅是我们宁家的东西,里面凝结的,是师祖和无数前辈大师们的经验。打个比方,孔老夫子给弟子们讲学,弟子写成《论语》,传于后人,那才是对他老人家最大的敬重。要是都放在自家藏着,今天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炼香也是这个样子,香谱能让人少走不少弯路,越是共享,它的价值就越大啊。”   “没看出来,你心胸这么宽广。”我学了四年的经济,入学第一句话,就是“人是理性的动物,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四年下来,自认努力拥抱理想主义,但也变成不折不扣的利益追逐者。一听到分享,习惯性地盘算背后有没有隐藏的利益链条。跟致远比起来,的确是狭隘太多了。   “喂喂喂,臭丫头,你可别给我扣高帽子。”   “夸你一句,你还不乐意了。”我笑着说,“人有界限,艺术是没有界限的,我支持你。”   致远笑道:“我果然是有眼光的,你跟别人不一样。呐,于私呢,我想娶你,然后我们生好多的孩子,再周游世界,把外面的风景都看一遍。听说法兰西有很好的玫瑰和薰衣草,不知道那些品种在我们魔王岭能不能种,要是你的话,肯定没有问题。”   “谁要跟你生好多孩子啊……”这种话听到耳朵里,羞也羞死了。特别是……计划生育的观念从小已经深入我心……   “臭丫头你脸皮怎么这么薄。”   “明明是小霸王你脸皮太厚了好吗!”   “喔,那我换一个法子问你。乐颜,如果我们能逃过这一劫,你愿意嫁给我吗?”   “……如果我说不愿意,你是不是要把我推下去。”   “你试试看啊。”   “才不试!”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致远顾左右而言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补了一个他害羞脸红的表情。   然后,一定脸红了的那个人是我——   “呐,就算是吧。”   “我没听到,你再说一遍。”   “……滚!”   好吧我的确不太适应这种你侬我侬的小言画面,来来来我们转入下一话题。   “日本香会的人,居然不怕在我们面前暴露身份了,你觉得是因为我们已经猜到了是他们,还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后续的计划?”我问致远。   致远完全囧了,“臭丫头,你刚接受完求婚,就要谈案子吗?”   我摊手,“月黑风高,不适合浪漫嘛。反正案子早晚要谈的,浪漫的部分你以后补给我就好啦。”   “我觉得是有后续计划。你想啊,他们劫走了夏婵,惠子肯定能催眠夏婵,然后知道文世轩是魔王。既然这样,他们就有了和文世轩谈条件的资本。日本香会这次来了那么多人,打手还多,肯定是想在魔王岭分一杯羹的。”   “你觉得文世轩会忍受他们的差遣?”我诧异地问。   “我不知道。文世轩是个好面子的人,让他承认是魔王,无异于让他在魔王岭身败名裂。不过佩珊虽然做事冲动,却不愚蠢,她挑丈夫的眼光,我应该相信。”   “嗯,不过事情还是尽快解决最好。致远,你别生气,听我说。关于安大哥所说的另一个魔王……我觉得真的有可能是你爹。”   致远重重叹了口气,“炼香高手、懂得提取少女的体香,这些线索的确都指向我爹。事到如今,就连我自己,也不敢完全确定地说,我爹是清白的。”   “可是你爹现在是四镇香会的会长,他的脸面比文世轩的更重要。你同样不能看着他身败名裂,对不对?”   “没错。可是不忍心,和不应该是两码事。我个人的情感,左右不了什么的。”   我脑子转了一会儿,问他:“那如果我们想办法,把一切都推倒日本人头上呢?你想,日本香会想要进入魔王岭,绑架少女炼香,然后诸恶做尽,被逐出去,这样的故事也讲得通啊。”   “臭丫头你别说了。”致远有一点严厉地打断我,“这可能是对我们最好的办法,但我绝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不然更不择手段的,岂不是我们自己?”他情绪有些激烈,但我知道,他不是针对我,只是他自己也在正义的两端摇摆。   “对不起,我再不会提了。”我认错道,“我们回去以后,好好确认一下,如果你爹真的是魔王,我们就让两家人一起解决这个问题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日本香会已经侵入了魔王岭,而且看样子不是想只做生意而已,我们要想办法对付他们。”   “但是我们必须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宁家、文家、还有你爹,三方联合起来,我们的胜算才最大。就是这个联合,真的很难啊。”   “囚徒困境。”我条件反射地说。   致远有些诧异,“你说什么?”   啊呃,这个词的确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模型的提出都是建国之后的事情了,还是在外国。但是既然说了,那就只能咬牙继续讲了。   “打个比方,今天安大哥抓了两个合伙作案的小偷,分开审讯他们两个。如果两个人都招认,各判三年;如果甲招认了,而乙不招认,甲判半年,乙判五年;如果两个人都没有招认,各判一年。如果你是那个甲,你怎么选?”   “看我信不信任乙啊。”   好吧这就不是一个简单的静态博弈了,追究起来可以直接变成动态博弈当中带惩罚的模型,我要是现在打算跟他解释那个,一定是嫌自己刚才的篓子捅得还不够大。“我们现在不考虑信任,两个人都会选择招认吧,但那对他们来说,却偏不是最好的结果。”   在他问出我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东西之前,我立刻扯回原话题,“这次的事也是一样啊,对我爹来说,复仇最重要,对你爹和文老爷来说,看另一家倒台也是好结果,不过要是大家都袖手旁观,好处就都是日本人的了。”   “所以我们才要改变。”致远坚定地说。   太阳就在这个时候,从天边跳出来。金色的光照在我们脸上,让我有一瞬间觉得是电影里的神仙赐福。   “致远!乐颜!”是安大哥的声音。   致远立刻凑到山洞口,“逸尘老弟,我们在这儿!”   我怕把他挤下去,没敢再动。就听见他俩互相喊话。   安大哥:“你们没受伤吧!我这就想办法救你们!”   致远:“我们没事!树藤都被砍了,你找够结实的长绳子来!”   安大哥:“好!你们再坚持一会儿!”   致远:“逸尘老弟,我们等你啊!!!”   真好,得救了。   不过我和致远都没有想到,腰上系着绳子,从山顶攀下来救我们的,是惠子。   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大家见面难免尴尬。惠子开门见山,“有话我们上去再说,我没有恶意,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呃,后面的事情,就是我们仨腰里拴着绳子——惠子给我们系了那种最结实安全的海军扣——一起用那种攀岩下降(我也不知道学名是啥)的姿势,一荡一荡,一蹦一蹦地,从半山腰往下降,最后成功落地。   我还惊魂未定,惠子已经从袖子里抽出一块蓝色手帕,使劲摇了一会儿。“逸尘君在山顶,我们到那边等他下来会合吧。”她如是说。   “惠子姐姐,谢谢你救我们。”我觉得还是先礼貌一下比较好。   惠子苦笑,“我这样做,违背了父亲的意愿。但我没办法看他杀了你们。”她转头看着我们,目光十分真诚,“乐颜,致远,看到你们还活着,我真的太高兴了。”   致远显然比我直接很多,“你们日本香会,究竟想在魔王岭做什么?”   惠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道:“起初,父亲和我只是想和你们做生意,你们也猜到了,逸尘君希望我能帮他复仇,对我来说,这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   “但是当我们真的到了魔王岭,我痴迷于香道,父亲却更看重这里得天独厚的环境,想要把魔王岭变成我们的原料产地,也希望拿到传说当中的香谱,在万国香会上,赢得‘天下第一香’的金杯。这样,文宁两家就变成了我们和逸尘君共同的对手。”   她伸手把发髻上散开的一缕头发抿到耳后,“然后我们就知道了魔王娶亲的事情,父亲想坐收渔利。这件事情也与我无关的,毕竟那是你们中国人犯错在先。可是我爹他想要杀你们,杀逸尘君,我没办法坐视不管。”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致远,“我希望你们帮我,让我父亲打消那些可怕的念头。我请求你们。”   而后她鞠了一个很深的躬。   我想起安大哥对惠子的信任,又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惠子姐姐,现在我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完全相信你,这一切,请让我们从长计议。”致远的样子沉稳而可靠,和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判若两人。   这才是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我真正爱着的宁致远。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后续剧情的合理性,让我们先回顾一下原剧对佩珊的几大设定:   1、脑子够聪明,看一遍香谱就都背过了,而且后来也不带忘的(考虑到她的怀孕周期,香谱起码半年之后记忆犹新,这比黄蓉娘还剽悍)。   2、嗅觉很灵敏(参考佩珊生产那段,致远对世轩说的话)。   3、对轩哥哥死心塌地(不用解释了)。   4、一遇到轩哥哥相关事件,智商就直线下降(不用解释了)。   5、单纯善良粘哥哥。   对于这种很好很好的姑娘,我觉得她的眼光不会惨到不能忍。文世轩可以玻璃心、可以有城府、可以睁眼说瞎话,但是底线也应该是很清晰的。有文老爷那样一个爹,从小家教又不错,娘再怎么欠点事,都不至于把他养成不择手段型(好吧我是显示了对文老爷的真爱吗)。   原剧的致远和安逸尘,在后期开启了影帝模式。我觉得影帝模式也可以开到世轩身上。一个敢于承担的世轩,才配得上美好的佩珊姑娘,与此同时,一个更坚韧和大气(我是很喜欢佩珊的,但我不喜欢她一天到晚轩哥哥轩哥哥的设定,这种设定直接导致……我家老人一看到佩珊喊轩哥哥,就直接吼出一句“这个傻妮子”……哦天哪我这悲催的追剧环境)的佩珊,会让我觉得更像文家未来的主母。   ☆、二一·香雪吟      我们没有等多久,安大哥就从山上跑了下来,问我们:“大家都没事吧?”不过我注意到,她的目光更多还是停留在惠子身上。   惠子微微一笑,“我没事,逸尘君,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好好检查一下致远和乐颜有没有受伤。”   “好,去花神庙吧。”安大哥说。   我赶忙插嘴:“不要不要,还是去我家吧。花神庙……我肚子真的饿了,你们也都累了吧,大家吃一点东西才好商量事情嘛。”   衣服上的檀香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让住在花神庙的师父发现我的体香,完全不在我的第一阶段计划之内,还是再等等,再等等。   致远和安大哥都会意,惠子不明就里,跟着一起到了我家。   娘已经起来了,正准备到花田那边看看,瞧见我们这一大帮人——我和致远的衣服还脏兮兮的——自然感到意外。“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   “娘……就是昨天晚上有人想劫走夏婵,我们跟着去追,结果就弄到现在才回来。我们都没事,您不用担心。”   “噢,”娘顿了顿,“那你们肚子都饿了吧,我去做些吃的来。”   真是娘体贴我!   “乐夫人,您不用忙了,等一等让我来做吧。”惠子开启贤惠模式。   我果断给致远和安大哥打手势,让他们进屋,随后笑眯眯地撒娇,“那就多谢娘啦~~~惠子姐姐,你也辛苦一晚上了,还是到我房里先歇一会儿吧。”   检查的结果是,除了有些神经紧张,我们都还好。致远胳膊上有个地方蹭破了皮,不过还是属于男生们完全不在意的那种小伤。因为抓树藤和握绳子,我们手心都有一些擦伤,洒上安大哥带来的药,很快就不疼了。   我和惠子去厨房给娘帮忙,两位男士去厨房献殷勤,结果……娘且留我们在厨房折腾,自己到花田去了。   惠子厨艺精湛,我自愧不如,就在旁边打下手。致远和安大哥烧火劈柴,倒是也很有效率。毕竟是都饿了,蒸好米饭、烧了水,再炒两种菜,我们就都心满意足,抱着碗直接在厨房解决了战斗——   我觉得对于这件事情,安大哥是习以为常的,致远是入乡随俗的,我是全无所谓的,惠子是大跌眼镜的。   吃饱了……困。   睡之前还有正事。惠子认认真真地说道:“日本香会的人,直接听命于我父亲,我说的话并不管用。所以,我能提供给你们的,只有关于我们下一步行动的线索。”   “我明白,我们也会尽力不让你为难。”致远说。   嗯……其实信息才是最重要的啊,难道只有我这么想……   “昨晚我爹已经知道,文世轩是第二个魔王。他让我联络、拉拢文世轩,由他帮忙,兼并本地的香户。我已经对父亲说过,现在的文世轩还没有到神经最脆弱的地步,我会在三天之后联系他。不过这也是我能拖延的极限了。到时候与他商谈的人会是我父亲,我什么都做不了。”   “惠子姐姐,多谢你。”我握住她的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嗯,”她点点头,面色却又严肃几分,“致远,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但是你爹的确是魔王。我曾经催眠过你的管家,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这个消息,逸尘君也是知道的。”   原来这就是安大哥回告诉我魔王有两个的原因。   致远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在我犹豫要不要安慰他的时候,镇定说道:“我知道了,我会解决这件事。”   日本香会的介入,使得情势急转直下,验证魔王的真相、促成三家的和解,都变成迫在眉睫的事情。   “我会去和文老爷相认,不论你们能不能达成和解,我都会想办法劝服世轩,然后找出我们的对策。”安大哥说得很坚决,“致远,你爹的事,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你们能在佛堂找到些线索。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但我义父对佛堂的事情很执着。”   “原本我想等我爹去上海之后再进佛堂,现在看是来不及了。这两天我会和乐颜一起进去。逸尘,你放心,大家的牺牲都很大,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拖累你们。”   一位大少爷,再加上一位大探长,我放心大胆地听安排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悲该喜,五味杂陈,烩成一碗味道奇怪的汤。悲的是致远要承受他从没设想过的痛苦,喜的是我娘终于可以和她的亲生儿子相认,能解开她和文老爷之间的心结。安大哥和惠子、佩珊和世轩,他们应该何去何从,我不知道,但起码我确信,我们都会往更好的方向努力。   致远没有在我们面前显示过颓丧,让我惊讶的是,即便在安大哥和惠子走后,他也不对我表露情绪,甚至我觉得他也有点忧喜难分的意思。“致远,你怎么了?心里难受也可以告诉我呀。”   他看着我,说了句很没来由的话。“我闻到了。”   “什么?”   “我闻到味道了,我有嗅觉了。”   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欢喜战胜了之前所有的情绪,“真的?那太好了!”   “昨晚我们从悬崖上跳下来之后,躲在那个山洞里,我一开始还只顾着紧张和担心,后来突然就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等我意识到这可能是嗅觉的时候,你谈案子谈得兴致勃勃的,我就没有说。刚才我们一起在厨房,我闻到木柴的味道、烟的味道、米饭的味道……我才真的确认,我是有嗅觉了。怎么样,臭丫头,你高不高兴?”   “嗯!这真是太好了。可是,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两个,是还有忌惮吗?”   致远说:“我心里早就信了他们,不过谨慎一点也无所谓。更何况,这件事对他俩来说,其实原本就是无足轻重的。”   “但是宁老爷一定会很开心的。毕竟你的鼻子是他之前最大的遗憾。”   致远展颜一笑,“所以,现在我有了能劝服我爹的、最好的理由。”   致远的鼻子现在是我们共同的□□,即便遇上宁老爷,也能有周旋的余地。   于是我们俩冒着天打雷劈的危险,在晚上溜进了佛堂。   致远家没有手电筒,这件事情让我非常残念,所谓秉烛夜游是古人的兴致,秉烛干坏事啥的完全就是嫌自己被抓得太晚。宁府晚上还是点灯烛的,所以……我们俩几乎是在刚入夜的时候就潜进了佛堂,在屏风后面躲着,努力让眼睛适应黑暗。   适应之后,就开始了各种翻翻找找,因为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进展非常缓慢。幸好不是来找香谱,不用看书上的字,不然我们非疯了不可。   不过地毯式搜索完整间屋子之后,我们依然全无所获。我不免有些沮丧,不过更觉得奇怪的还是致远。“如果佛堂没有玄机,我爹该不会不准我们进来啊。”他一边说,一边趴在地上敲敲打打。我又研究了一遍墙,照理说不会存在能过人的夹道。   然后致远就有了成果,我们打开了一条开在地毯下面的暗道。   暗道里面特别特别安静,形容起来,大概只有“死寂”这个词合适。   我们点起蜡烛来,放下去检验了一下氧气浓度,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密室里有红绡帐、白玉床,龙凤屏风、雕花妆台,简直像间新房。   白玉床上躺着一个人。我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吓得叫出了声,在致远怀里缩了很久,才敢探出头来。   这是个,呃,死人。而且应该死了很久。   我认得她的脸,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娘,香雪吟。   一如生前的美丽,她的样子仿佛只是熟睡。我想起自己被人拉出宁家大厅的那一刻,她是怎样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名字,霎时觉得眼前的平静那么虚假,如同一种反讽。   儿时的记忆在这个时候才真的鲜活起来,那些电影画面一般的片段,突然真实可感,生出刀锋。   爹娘看到文府炼香方式错误,而生出的叹息。   娘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身上的香,就是我们所怀的璧。”   我忽然感到特别理解师父,要是有人杀了致远,还连尸首都不给我,我一定也对那家伙恨不得食肉寝皮。   刚想和致远交流一下感受,就听见上面有动静。我们二话不说,吹了蜡烛,闪到密室里的龙凤屏风后面。   妈妈咪呀,这屏风是玉雕的……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面的玉,简直横着放就是张寒玉床。   致远认得来人的脚步声,在我耳边低声说:“是我爹。”   我心里一紧,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有光在那边亮起来,宁老爷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只得一句——   “雪吟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些年我终于得到了你,却一天比一天更希望,躺在这儿的能是素云……”   素云是谁?我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   致远碰倒了他身边那只花瓶。   “谁在那里!”宁老爷一声怒吼。   致远握着我的手走出去,僵持片刻,淡淡说道:“爹,一切我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一睁开眼……就知道自己还欠着3000多字。简直悲苦。   ☆、二二·归其位      在他爹和我娘面前,致远展开了一次大摊牌。从我发现养母是文家的大夫人开始,说到安大哥的身世、我的身世,说到忘忧香抹去过的那段记忆,说到日本人的阴谋。然后他告诉宁老爷,他的鼻子治好了,告诉他我们这一辈人,希望促成上辈人仇恨的和解。   宁老爷的表情,从震怒,到遗憾,到惊喜,到平静。   致远说完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某种解脱,我甚至觉得,对宁老爷来说,这也是一样的。   “致远呀,”宁老爷叹了口气,拍拍儿子的肩膀,“你爹我一生之中,有三大遗憾。一是害死了躺在这儿的香雪吟;一是当年没能救活你娘;还有就是,我唯一的儿子,竟然生下来就没有嗅觉。这前两个遗憾,我已经永远没法弥补了。我没有想到,老天爷会替我弥补了这最后一个遗憾。如果这就是上天要我改过向善的暗示,那我宁昊天,又焉有不从之理!”   “爹,那您……”   “爹会亲自去向安秋声负荆请罪,请求他的原谅,也请他成全你和乐颜的婚事。”   “我和您一起去!”我上前一步,“您能为了致远,放下这么多年的心结,我相信我爹他也一定能为我做到。”   致远按住我,“我明天就去请他来这佛堂。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说明一切的地方了。我相信爹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好,好,”宁老爷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又像是一下子释然了,“这一天呐,爹从来都没想过,竟然真的能等到。致远,你带乐颜先出去吧,让爹一个人静一静。”   致远还想再说什么,我扯了扯他手臂,轻轻摇头。我们走出了密室,虽然很晚了,但也全无睡意。宁府的花园旁边有个小亭子,我们到亭中坐下。   “你说……明天的事情会顺利吗?”一般心神不定地问这种话的都是我,不过这次开口的却是致远。   坦白说,我心里也没底,“致远,我们在这儿想,想破头也没有用啊。而且相比之下,我觉得还是和文家商量承认魔王的事情比较难办……致远,我不了解你爹,我不知道他究竟会做到哪一步。可是我知道我爹,他复仇的意愿很强烈,他做的事情可能很过分,但他的心其实很软很软。你看看惠子就知道,痴迷于香的人,没有谁能真的心坚如铁。”   “是啊,他们都说我爹雷厉风行,手段残忍,但我爹也不完全是那样的。”   我低头一叹,“在你爹心里,扎得最深的那个人,其实还是你娘吧。”   “爹的心意,其实我不太想去猜。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我和佩珊气走了很多个后娘,每次爹生气,我们都抬出娘做挡箭牌。爹就不会打我们了。常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做了十年夫妻,总该有些不一样吧。不过无论爹心里最在乎的是我娘还是香雪吟,那都是他的伤疤,我不想去碰。”   我想起来另一个故事。   高中的时候,同学推荐我看《步步惊心》。作为一个泪点比较高的家伙,我愣是看完都没掉一滴眼泪,甚至还指指点点地说若曦最后那封信书袋摁着纳兰掉,好做作。但是里面有个比方,戳我很深。   若曦说,她是十爷的冰糖葫芦,而明玉是十爷的芙蓉糕。冰糖葫芦的美好是因为记忆,芙蓉糕才是真正的最爱。   香雪吟是冰糖葫芦,素云是芙蓉糕。   “你娘……她是?”   “她是病死的。在我爹害死你娘的一年之后。我爹请了最好的医生来,都没有用,不过是多拖延几天。现在想想,我娘应该是心病。”   我沉声说:“归根结底,这件事其实也是因我爹娘而起。毕竟……世上总有比私奔更好的办法吧。十几年都过去了,大家嘴上再不愿意承认,心里也都检讨过。各退一步,不是不可能的。不要总说他们了好不好,说一说我们。致远,我的婚礼可不要像求婚一样。”   他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就是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我宁致远成亲,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大宴宾客。反正这辈子也不打算再成第二回亲,只有一次,当然越热闹越好。”   嗯嗯你这算表忠心么?   讨论婚礼总是开心的,就是瞌睡虫会飞过来。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睡在我在宁府的小屋里了。一看外面,天已大亮,也不管自己头发整齐不整齐,眼睛有没有黑眼圈,就跑出去随便揪了一个人,直接问:“你有没有看到大少爷?”   “老爷和大少爷带着一个奇怪的人去佛堂了。”他这么回答。   完了完了,这种时候我不在场太说不过去。   “多谢!”我喊完之后就回屋换衣服,头发用最快的速度弄到能看,然后就是一路狂奔。   佛堂密室的门开着,下面传出一阵呜咽声。   “雪吟,雪吟你看看我,我是秋声啊!”   师父身上穿的,是我之前做给他的那套衣服——这大约是他最好的一套衣服了——他一直乱糟糟的头发,这时候梳得很整齐。因为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颤抖的脊背已经能说明很多。   宁老爷站在一旁,不胜唏嘘,也被师父招惹下眼泪来。致远有些僵硬地面对着两位父辈的伤心,我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我没有穿熏过香的衣服,与生俱来的体香渐渐散发出来。三个已经知情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师父——或者说爹——的啜泣声,在密室之中回荡。   “这是……这是雪吟的香味!”他过了很久才发觉。   “师父,”我出声唤他。在他回过头来之后,双膝跪下,认真喊道:“爹,我是安若欢。”   “乐颜?若欢!”他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泪痕。   “这个香味是不会说谎的。爹,从前的事情,我都查出来了。我明白您的心情,我也懂得您的痛苦。可是……我还是想求您成全我和致远。爹,您肯答应我吗?”   他扶我起来,苦笑道:“女儿提的第一个请求,做爹的怎么能不答应。你真的认准他了?”   “就像我娘当然认准了爹一样!”   他身形一颤,“看来,我再要阻止,也没有用了。师兄,当年是我和雪吟先对不起你,可是如今雪吟不在了,你我都痛苦了十二年,也算抵得过了。我安秋声不是一个为难小辈的人。有三件事,只要今天你们答应我,我再无所求。”   “师弟,你且说吧。”   他竖起手指,“第一件,是关于香。当年我和雪吟曾立下重誓,除非得到你的允准,不然我们都不再炼香调香。十二年前,我们为文家破过一次誓,后来我为了向你复仇,也破过誓。我想请师兄不要再追究。调香一事,论熟练和勤奋,师兄高于我;论天赋和技巧,我高于师兄。让我们共同教导这两个孩子吧。”   宁老爷慨然道:“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师弟,往后我宁昊天在香界一天,这里就一定有你的一把交椅。”   爹略一点头。“第二件事,是我要带走雪吟,让她入土为安。你们也不会有异议吧。那么就是这第三件。若欢啊,你娘已经走了十二年,爹这个时候再让你守孝,是不合情理的。但爹还是希望,在你娘下葬之后,你能为她守孝百日,再行婚嫁。”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爹,文夫人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我想继续用乐颜这个名字,可以吗?”   “好,好,”他的情绪依然激动,“把你找回来了就好哇!爹……爹一定要好好感谢文夫人。”   致远走上前来,诚恳说道:“师叔不是也含辛茹苦地养大了她的亲生儿子吗?师叔,我知道这些事,您是瞒着我们的。不过我们这些小辈,已经想办法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希望看到,魔王岭最大的炼香世家、最好的调香师,一起想办法应对日本香会的侵入。现在师叔肯放下仇恨,我爹肯放下仇恨,我相信文家也愿意结束这些年的纷争。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是啊,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乐颜,跟爹走,去好好地给你娘准备葬礼。让过去的恩怨,都在这儿结束吧。”   我挽着他出去,致远稍后也追了出来。虽然眼中有泪,但这一刻对我来说,真的美好到无以复加。   而还有更美好的事情。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安大哥——该是文大哥了——和惠子。世轩那儿暂且存了文老爷的一顿家法,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打,不过文老爷给出了亡羊补牢之计。   让世轩假装跟日本香会合作,隐瞒文世倾已经找到的消息——这样,日后世轩签署的任何文书,都会因为不是第一继承人而失去意义——然后让惠子对小雅太郎提出,可以让她嫁给安大哥,以拉拢我爹。   这样一来,文家不会受到损失,惠子能够脱离纠结。而只要在日本香会成功收购小香户之前,宁老爷出面,给出更好的收购措施,就可以成功瓦解他们的计划。   而魔王娶亲的案子,文家希望,两家能各自跟自己绑架的花女解释清楚,求得她们的原谅,然后按每个花女几亩花田,对她们进行补偿。   如果真的顺利,这是万全之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各种抢尾单 更晚了 抱歉。   安秋声(痛哭流涕状):你知道吗,我找到咱们的女儿了,若欢,她长大了,长得可高了……   请告诉我,因为这句“长得可高了”笑场的不是我一个人!   PS:我看《步步惊心》真的没哭,但我看《鹤唳华亭》哭成了一只渣渣,看《小王子》也会哭成渣渣。   ☆、二三·兼并战      经济学上,除了单纯的收益函数——也就是中学时候我们就开始接触的,那种卖多少东西赚多少钱,往往价格贵销量就低的函数及其衍生品——还有一种东西叫效用函数。效用函数这种东西,就是一人一个样了。比如今天致远送我一条花裙子,我开心快乐觉得心情值飙升到100,今天世轩送佩珊一条完全一样的花裙子,佩珊因为肚子太大不能穿,心情值滑落至50,这个效果显然是不同的。   日本商会不惜血本,从收益函数的角度,我们没办法跟他们抗衡——或者说代价太大——但是效用函数里,我们有很大的优势。   现在这个时候,虽然不平等条约签了一大堆,用历史书上的说法,已经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但是在魔王岭这个风水宝地,国族矛盾之类的观念,并不是太过深入人心。老百姓不想背叛自己的国家,但是并不介意跟外国人做生意——当然,这也是我觉得很应该的状态。   作为花户,喜欢选择出价高、需求量稳定的香户做生意,都是自然而然的。我家的花从前一般是卖给文家,不乏娘比较眷恋文家的因素,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还是文家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有情意在,收购价也很不错——当然,我们是过了他们比较严苛的质量关的——如果那时候,冷不丁宁家冒出来,开两倍价买花,我会犹豫,不过跟文家保持合作,重新谈个价格的可能性更大。   而香户就更是这样。本地的大香户只有宁家和文家,质量和价格最高的香,也都是出自这两家。其余香户,有的是专门做价格低廉的香品,有的是瞄准目标人群,譬如专门做老年人喜欢的檀香,因为文宁两家也有相对平价的香,在平价市场当中,竞争是比较激烈的。   订好棺木之类的东西之后,所有人聚在一起开了个大会。宁老爷是商场老手,文老爷虽然这些年把很多事务交给世轩打理,但运筹帷幄的功夫一点不减。世轩在商场独当一面,摸爬滚打四五年,放到现在也是小开里的精英开,致远实践经验有限,理论知识和思路却都很好。而爹、我和安大哥,有更接地气的思路——虽然这句好像自黑。   宁老爷和文老爷先分析了日本商会可能的招数。对花户,无非高价收购原料,但这样一来,小香户不免面临原料紧缺的问题,如果不能有比较完善的借贷体系,或者足够原料供给,小香户走投无路,就很可能要被吞并。   当然,理论上讲,如果我们够没良心,可以在这个步骤里分一杯羹。   我们一致认为,花户那边的主意不太好打。不在于花农读书少之类,而在于我们没有办法提前确认日本香会的出价。的确可以跟花会长商量,在日本香会出价不过于离谱的情况下,适当提高我们的收购价格,但在这个环节上跟他们竞价,不是上策。   理由很简单,如果他们收购的花不多,影响不大;如果他们收购的花很多,没有一定量的炼香设备,那些花根本无法保存,他们最后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亏本屯着,一条是低价转卖。   小雅太郎打的如意算盘,一定是通过原料垄断,压垮小香户,然后收购,以得到设备。不过这个办法……嗯,某种意义上说,挺笨的。   中国近代的工业发展其实挺缓慢的,制香以手工劳动为主,可以形成产业的大香户,才会有最完整的生产线。事实上,有些小香户的仪器,连提纯香精都很困难。惠子说过,他们带来的,主要是打手和保镖,有能力炼香的,不过二十人左右,而其中擅长调香的,除了她自己,只有小雅太郎和他的两个弟子。   如果小香户本人不愿意给他们加工原料,就是收购回来,小雅太郎也没法铺开生产线。而且不论他的技艺有多好,即便强大如宁老爷和我爹,用那样的设备,也没法提炼出高纯度的香精,这样一来,以他们所能取得的调香原料,想要占领最上层的香品市场,是无稽之谈。   “如果他们大量收购的是单方香精呢?”我提出疑问。   文老爷一笑,“这就要靠世轩了。”   世轩站起身来,先对长辈们鞠了个躬,才侃侃说道:“世面上直接售卖的单方香精,除了檀香之外,量都很少。制香精的小商户,基本都跟本地其他商户有合作。虽然其间的关系不是铁板一块,但也是非常稳定的。   “其实乐颜说得没错,爹和我最担心的,也是日本商会从这一环下手。所以,我们想要从今年开始,把单方香精的收购价格,整体提高一成。原料的支出固然是我们花销的大头,不过制香的利润仍然很大,而且近年来物价上抬,爹和我也都发现,小香户卖香精的收入越来越微薄,长此以往,只怕他们可能要转向其他行业。所以这也并不算我们牺牲或怎样。”   宁老爷眉毛一挑,和文老爷对视片刻,点了点头,看样子很是认可。   “小香户利润最薄,积极性也最差,他们炼香,更多是为了养家糊口。相对于暴利,稳定才是最重要的。日本香会可以许诺给他们今年的高价,但是前景未明,我相信小雅太郎不敢许诺每年的高价。这样,我们还能留住大多数的单方香精来源。   “另外,不论文家还是宁家,都有大量自己的花田。我们每年生产的单方香精,自用之外,或多或少也都有剩余。将这部分香精,以市场价卖给香户,也是一个办法。   “而今宁老板是四镇香会的会长,这件事,我们相信,只要宁老板出面,我们能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我见佩珊的次数不多,见文世轩也少。先前因为知道了他是魔王,以及他弄得佩珊未婚先孕,我对这位文二少爷的印象一直挺差的,到今天才觉得佩珊眼光很好。文世轩看起来的确是致远所说的那类“弱不禁风小白脸”,不过举止间非常有教养,考虑问题既有眼光,也很周全,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世轩想法是很好,香精的收购价提高一成,我们也可以接受。不过这样做真的足够应对吗?日本香会既然有兼并我们的野心,想必是肯下血本的。”致远提出了他的质疑。   “也不尽然,日本香会的许诺,对本地香户而言,未必真实可感。但是文宁两家的声誉,是他们可以信任的。”宁老爷先教训了致远一句,然后才道,“只有这一项准备,未必是万全之策呀。”   文世轩继续微笑着解释,有几分电视剧里诸葛亮舌战群儒的风采,“的确如此。日本香会的财力,我们并不清楚,但如果这两项我们都能做好,我相信可以很大程度上遏制他们的侵入。即便他们能做成什么,付出的代价也要大很多。那样一来,他们就没有能力再和我们两家叫板。”   “可是我们的消息还不确切……”爹迟疑道,“依靠惠子能得到的消息也很有限,更何况惠子马上就要嫁给逸尘,日本女人也是出嫁从夫,我们弄不到太多线索了。”   文世轩淡然一笑,“所以这一次,我要去努力探听他们的秘密。日本香会现在正指望我给他们出谋划策,因为他们以为,夏婵的证词可以要挟我一辈子。我会引导他们,走到我们的防御范围里。这是我的赎罪,也是我的抗争!”   那种自信和风采,简直像小说里的万能男主,但是更加真实可信。   “文兄生得好儿子啊!”宁老板由衷赞了一句。   致远亦道:“从前我爹常说我事事不如你,我今天才算稍微服气了那么一点。世轩,就冲你刚才那番话,等事情结束了,我请你喝酒!”   文世轩慨然应诺。   我忽然觉得,两家的世仇是如此的脆弱,以至于只需要一次真心的惺惺相惜,就可以让它轰然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是凑不到3000了,但觉得这章结束在这里比较好。   明天自己的生日party 我只能说尽量更 更不完就晚上熬夜后天贴。   可能是个人性格使然,我真的想加入乐颜致远他们的中老年……推一下时代,你们懂的。虽然他们俩不会亲历(女主一定会想办法逃的)会不会我加了就没人看了……求意见。   ☆、二四·相思调      “大哥,我有件事情求你。”商议结束之后,文世轩叫住致远,“既然我们决定了要实施这个计划,文家就会处在风口浪尖上。我想请求大哥,替我照顾佩珊一段时间。她心思细,在文府难免要担惊受怕,我不忍心。”   他说话的时候,眉目微微低垂,愈发显得沉静温和。   “佩珊是我妹妹,我当然也会为她考虑。”致远道,“你问过佩珊自己的意思了吗?”   世轩道:“佩珊是愿意的,只是让我每天想办法给她报个平安。”   “她愿意就好。有我在,你放心。”致远微笑道。   “嗯,我也会帮忙的。”我笑眯眯地接话。   世轩释然,“好,在计划开始执行之前,我会想个合适的办法,让佩珊回来。”   为了让小雅太郎放松戒备,世轩所用的办法,是假装和佩珊大吵一架,然后让车夫套车送佩珊回来,装作是佩珊一气之下跑回娘家的样子。   为了充场面,致远跑到文家大闹一场,具体的情况我没有亲眼看见,不过致远说,虽然明知是做戏,他闹出来的阵仗还是把我义母——也就是已经回归文家的大夫人——吓得不轻。   果然,小霸王不是白叫的。   佩珊的身孕已经将近七个月了,肚子很大,人也圆润不少。虽然穿着打扮还是在家做女儿的色调,但眉眼之间显然已经是少妇的风韵。   因为我成长的时代晚婚晚育,我其实挺没办法接受佩珊二十岁没过半就要当妈,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宝玉那段著名的论断: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佩珊不是那样的,她的光彩更内敛,但是更动人。或许是将为人母的缘故,不再是我印象里那个总是吵吵闹闹的样子,整个人温柔了许多。   我觉得蛮好的,致远很不适应。   “我说佩珊啊,文家人没欺负你吧,你怎么蔫儿成这样了……”致远无奈地说。   佩珊摸摸肚子,“没有啊。起初公婆心里是有些别扭,不过早就没事了。轩哥哥是魔王的事情被揭出来之后,因为我还是和轩哥哥一条心,他们对我的态度就更好了,不像是把我当媳妇,倒像是把我当女儿。大夫人和善,她回来之后,我的日子就比在家的时候还滋润了。”   “哼,还不是因为世轩犯错在先。”致远满不服气。   佩珊有点无奈,“哎呀哥,你怎么还揪着那件事不放啊。文家的家法是打板子,等这件事了了,轩哥哥还有一顿板子要挨呢。再说了,轩哥哥对我可是真心的。”语气有点像哄小孩。   致远被她抢白,有些尴尬,摸摸鼻子,“他是你丈夫,你们俩海誓山盟的,他对你真心还不是应该的。你过得好就一切都好了。”   “哥,还是你疼我。”佩珊笑得眼睛也眯起来。   他们兄妹俩说话的空,我沏了桂圆茶给佩珊,再磨了杯咖啡给致远,向佩珊笑道,“他可不是疼你么,前两天巴巴地让人去采购给孕妇补身体的东西,还做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摘抄,让我和他一块儿看呢。这桂圆茶的方子就是他按照古法配出来的。”   “嗯,感动吧。”致远回复无赖少爷状态。   佩珊狡黠地一笑,有一瞬回复之前女魔头的模样,“哥,你查这些方子,也不单单是为我吧。”   ……我是无辜的啊!   “我费了那么多工夫,结果你家那个小白脸,原来已经整了一本小册子,这一回我也真服了他,这种紧要关头,还能一心多用。”致远替我解围,指了指桌上一本薄薄的十六开线装册子。   “才不是他这两天整理的呢,”佩珊道,“从我嫁给他之后,轩哥哥就一直在记录我每天爱吃的菜。你也知道啊,孕妇的口味怪怪的,他就变换各种花样。你看见的,是试验成功的单子,你看不到的还多得是呢。”   “他也不扔啊。”致远打趣。   佩珊横他一眼,“大哥也替我把脉了啊,我肚子里这个,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子。如果下次是女孩子,世轩总要做点准备的吧。谁像你啊,总是临时抱佛脚。”   “哎哎哎,我可不是临时抱佛脚,我这顶多算预演。”   ……我听不下去了,这还没过门啊,你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讨论生孩子。   “你们聊,我去找我爹了。”我找借口闪人,免得再弄得面红耳赤的。   大部分时间里,我爹人在佛堂。   宁老爷的白玉床和特殊的花木,能够维持娘的身体不腐。爹虽然痛恨这种让娘不能入土为安的方式,但我知道,他心里也有一角,隐隐庆幸能和娘再度相见。我窃以为,这比让他看到一坛骨灰更好些,   还没走到佛堂,我迎面就遇到了安大哥。   “我刚才去找过义父了,他正准备去和宁老板研习香谱,你要是想找他,再等一会儿吧。致远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他和佩珊聊得正开心呢。”我笑问他,“安大哥——哎呀不对,该是文大哥了——你什么时候跟惠子姐姐成亲?”   “你愿意怎么叫,都无所谓的。我自己也是听别人叫我安逸尘更熟悉。我听义父说过了,你不打算改名,我也一样。你要是觉得别扭,干脆跟他们一样,叫我逸尘就好了。至于婚事,惠子他爹已经点头了,义父也已经跟他演了一出假合作的戏,过门定在七天之后。”   “七天之后?那你岂不是很忙!”我第一反应,是从前看《我可能不会爱你》,程又青和丁立威要结婚,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事情,又是看房又是做宾客名单的。我觉得民国结婚应该更麻烦吧,毕竟没有现成的酒店,菜啊肉啊厨子啊,全要自己操心。七天……简直想想就恐怖。   逸尘一笑,“就是做礼服需要赶工,其他也都还好。文家有个很久不用的小宅子,就是你爹娘从前住过的地方,我爹把它收拾出来,送给你爹了。那里正好就可以做我和惠子的婚房。而且这次结亲,实在没有多少宾客可请,你们牵扯进来都不好。就一切从简了。”说到这里,他的笑容里多了些勉强。   呃,我当然可以说,婚礼还是人比较重要,但不热闹的话,新人总会有遗憾吧。   “对不起,我们……我们之前没考虑到。”   他噗嗤一笑,“真是的,你道歉干什么。我是想说,以后我一定还要补办一次婚礼。这一回是西式,那下一回就要中式的,热热闹闹地办。到时候,你们可都不准缺席!”   “那我一定在!”   “这样才对啊。乐颜,万国香会在即,咱们都得打起精神才是。父辈的人经验是多,不过我觉得,以你的天分,也够格跟他们合作了。咱们可不能光顾着和日本香会之间的争斗,忘了万国香会的大事。”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还有万国香会这个茬。果然长辈们是举重若轻,倒是我这种小辈,一件事着急就忽略另一件。   “我知道啦。对了,万国香会不单单是要评天下第一香,也涉及签订商贸的合同,是不是?”   “那是当然的了,魔王岭产的香,是不可能在这一个地方卖完的。”说话的是致远,“逸尘老弟,这么巧,你也在。”   “嗯,刚好遇上了。你怎么没陪着佩珊?”逸尘问他。   致远摆摆手,“你别提了,佩珊说她要给孩子做虎头鞋,把我赶出来了。你说就她那个针线活,别说虎头鞋了,能做出一只鞋就算谢天谢地。我可不想看灾难现场。”   我和逸尘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哪有这么挤兑自己亲妹妹的,要是佩珊知道了,一定没你的好果子吃。致远,你刚才说的合同,大致是什么样的?”毕竟那涉及我的本行,我的关注度比其他要高。   “能有什么样,就是我们出香,他们出钱来买嘛。”   “是用现银,还是银行的户头?”   “他们还是想用银行,不过我爹觉得存折本之类,看着太不让人放心,基本是选择用现银跟他们结账。”   现银的确看着让人心里有底,但是想想我们所处的时代背景,我实在不觉得,战争打响,各自躲避战乱的时候,我们还扛着几箱子银元。虽然我记得以实际价值论,有时候银元的造价就高过了标价,很适合倒卖——其实这也是外国人不愿意用银元付款,却愿意别人用银元结账的原因,他们把银元带回去,熔铸成银子,获取更高的利润——但是这个时候,我觉得实用远比其他重要得多。   “致远,我觉得用纸钞是个大势所趋的事情。这次万国香会,我倒是建议,我们让他们用银行支付。不过有一条,不要用民国的货币,就用外币。”   “用外币?为什么?”不独独是致远,逸尘也觉得奇怪了。   “西方列强,包括日本,之前都在试图瓜分中国。现在我们虽然有了国民政·府,但局势还是动荡的。万一真有什么事情,票号会发生挤兑,而且就算我们兑出了银元,也不好携带啊。现在民国虽然也发行纸币,但购买力太不稳定了,外币相对会稳妥很多。”   致远还在捉摸,逸尘说:“道理是没错的。可是乐颜,你怎么会想这些事情?”   “呃……我要嫁进来嘛,所以也做了些功课。”我只能这样搪塞,“我的建议是,最好用美元。”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致远疑惑地看着我,“美国的实力,完全没法和英国、法国他们相提并论,就算是外币,也该说是英镑和法郎啊。”   我该怎么告诉他们,二战之后,美国会变成一个超级大国,以美元为核心的布莱顿森林体系,将是全球新的经济标杆。而且美国完美避开了二战期间的大部分战争,甚至还发了一笔军火财,因为接收犹太人而得到了智力储备更是弥足珍贵,是我构想当中,二战期间我们最好的避风港。   “英国和法国现在虽然强大,但那主要是因为他们有大量的殖民地,不过以后殖民地这种东西,肯定会逐渐消失,以这两国的土地面积,他们再发达,都会是有限的。但是美国很大,作为一个新兴的国家,他今天的成就已经很让人惊叹了。我觉得美元的前景更好。”   当然,我考虑过英镑,不过二战期间德国印制了大量英镑的□□,直接导致了英国的通货膨胀,我觉得那时候英镑肯定受到了影响。   “我会想一想,”致远说,“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在经商上似乎还有些天分。”   嗯……我大学四年读来的天分…… 作者有话要说:  3700的肥章。   相思调是月阁一款曲裾的名字,有个闺蜜很爱那套。   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定了下周一的机票出去旅游到下周六……   目测能保证旅游期间每天两小时写作,但是当我跑到婺源或者庐山的时候,不能保证准时发。   不过这大半个月应该还是说明了坑品有保证吧。   ☆、二五·未来者      话头暂且到此打住,我知道致远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起疑。以乐颜成长的环境,就算是文夫人从小教她读书习字,她也不可能拥有国际化的视角。事实上我毫不怀疑,就连致远自己,也只是考虑过怎么跟外国人做生意,而从来没想过加入外国人的生意圈。   逸尘走之后,致远拉着我回了他的书房,关好门,问我:“你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   我点头。   “你不会想永远瞒下去吧。乐颜,只要你是真心地想和我在一起,无论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都可以想办法帮你解决。”   他说得很严肃,很真诚。   “呃……这个……其实我一点都不为难,但我觉得你接受起来比较可能为难。”   “什么意思?”   反正我现在也弄不明白,我和乐颜究竟谁是这身体的本尊了。在一切事情当中,似乎我才是主动那一个,而乐颜是从属地位。“我有两个人的记忆。”我选择了一个最简洁的叙述方式,“致远,爱着你的那个人是我,知道一些你意想不到的的事情的人,也是我。我对你从来没有过欺骗,但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你能不能接受。”   致远怔了怔,皱眉问我:“知道未来?是什么意思?”   “我懂得经济学,是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念过四年大学的经济学——就好像你知道的,安大哥念过医学那样——那段记忆里的我,成长在近一百年之后的中国。所以我知道百年间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   “你可能不相信,觉得是我妄想。你可以验证一下的。万国香会会在上海办,你到那里,可以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些青年人和学生,在学习苏联,在读一个叫马克思的人写的《共·产·党·宣言》。这是我没法编出来的东西。”   多年的政·治课教育虽然让我吐槽无力,但是某些年份记得很清楚。1921年7月,我·党就成立了,虽然对现在的民国纪年对应成公元纪年是什么时候,我完全没数,但是致远的藏书里,有1918年才出版的外文书——崭新崭新的,他肯定没翻过——所以现在去上海,怎么也能有几个创始人出现吧。   我不好让他去查湖南一师范的名单什么的,打听个”红光闪烁“的读物,应该还不是问题。   “乐颜,你先停一停,我真的需要想想。”致远伸手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我心里很忐忑,虽然致远涉猎够广,思想也不闭塞,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尚且觉得无法解释,对他来说,就更不好接受了。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是好事啊。”   我没想到,致远会这样回答。   “你说……是好事?”我一呆。   “对啊。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我不管你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喜欢的就是你,跟你的身份来历都无关。这样,你知道以后的事情,我们不就能少走很多弯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但是你不会觉得我是怪胎吗?”呃,我觉得预防针很有必要打。   “你不过是懂的东西比我们多一点而已。不过臭丫头,这件事我知道就好了,让别人知道了,难免对你指指点点。你放心,你的建议,我会很认真地对待的。”致远摸摸我的头,“那你知不知道,我们魔王岭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呃,能先告诉我魔王岭在现代版图上叫什么吗?而且理科生真的地理渣啊,没准你说出来,我都不知道在哪儿。   “我不知道。这里怎么看都是南方,但在那个记忆里的我,是北方长大的。而且我并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经历,所以也没有怎么认真看过近代史。在那个时候,我们也有香,有很多国外的大牌子,可是我没有听过本土的什么牌子。我觉得可能是和战争有关。”   “战争?”   1918年,一战就结束了。而且照外国人还有心思来万国香会来看,现在肯定是1918年以后。我忽然又想起来,这段时间似乎是近代民族工业的黄金时期,而它很快一去不返,不禁又有些莫名的感慨。   “前几年,在欧洲有一场大混战,你知道的吧?”我试探着问他。   “嗯,我没有关注,但是隐约听说过。”   “在以后的历史里,那场战争,被称作第一次世界大战,也叫‘一战’,之后还有‘二战’,现在离二战开始,可能也没那么远了。我们的国家在1937年正式卷入二战,战争要持续到1945年才算告一段落。但之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我们永远都留在魔王岭,哪怕我们侥幸在战争中活下来,后面也还有很可怕的浩劫——甚至那可能是比战争更可怕的事情。   “在我能想到的范围里,能避开战争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到美国去,最不济,在1945年以后,我们到台·湾去。起码能避开后来的事情。致远,这就是我希望我们能多存一些美元的原因。”   致远微微动容,很有些遗憾的样子,“你是说,要我们离开故土?”   “能再回来的。”我急忙解释,“未来的交通很发达,就算是坐着飞机,绕着地球飞一圈,也不过是一天左右的事情。等那些可怕的事情都完结,我们还可以回来。”   我没有敢告诉他,那将是1980年代的事情,即便有幸真的活到了那一天,我们也已经垂垂老矣,青春不复。   我怕致远会动摇。   冯骥才先生有一本书,叫做《一百个人的十年》。我高中时候就买了那本书,不敢多看,每天最多三篇,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是有点抑郁的。有些事情的可怕在于连想象都成噩梦。我很清楚,在那个时代,致远、逸尘、惠子,还有我的父辈们,他们都不会有好结局——我爹可能会是唯一的例外,但他对香的执着会害了他。   我想逃,我要逃。   我一贯认为,个体的小人物,在集体的浪潮之中是太脆弱的,甚至有时候最好的选择,也不过是有尊严地死去。我胆怯,我不想那样,更何况几个地主的牺牲,在浩劫之中,几乎完全没有意义。我只愿和我爱的人一起,好好活着。   “我能相信你吗?”致远垂下头问我。   我一瞬间想不出证明自己的办法,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上次看到这里有些英文书,于是问他:“你的英文怎么样?”   “我能看懂一些,能听懂一些词,但是念不好,自己说也完全不行。”   我从架子上随手拿了一本英文书,翻开正文第一页。   “Oliver Twist was born in a workhouse,and when he arrived in this hard world,it was very doubtful whether he would live beyond the first three minutes.He lay on a hard little bed and struggled to start breathing.”   毕竟是准备过出国考试的人,虽然很久没说过任何英文单词了,但是流利地念下这段,还是毫无压力——毕竟这段除了一个workhouse,也就是些初中词汇,而workhouse一词虽然意思冷门了些,念法却没法再熟悉。   “这段话是说,主人公出生在一家济贫院,当他降生在这个艰难人世的时候,他能不能活过三分钟都成问题。他躺在一张又硬又小的床上,挣扎着开始呼吸。”   致远拿过我手里的书,再抓出一本英汉词典,开始翻。片刻之后撂下词典,叹了口气。“我相信你。”   我伸手放在他手上,“致远,关于离开魔王岭这件事,我求你一定要答应我。我跟你保证,我们一定能够再回来。”   致远很久都没说话,瘫坐在扶手椅上,手控着头,一副让人看了就觉得揪心的模样。“臭丫头,我真的该躲开你所说的那些浩劫吗?”   我最怕的问题,终究还是出现了。   “那场八年的抗战,如果你要留下,我就陪你留下。但在那之后,我绝不妥协。” 作者有话要说:  英文部分来自狄更斯的《雾都孤儿》,此书出版于1838年。   再PS 旅行期间我会按正常速度写,可能第一天发不了,第二天就发两章这样。不过现在旅店应该都有WiFi吧。我是真的没有存稿,觉得既然这篇是写连载,与其存着,还不如一天多更一回。   ☆、二六·当学霸      长远的打算要有,短期的问题也要面对。在致远的帮助之下,我成功弄懂现在是1927年,还有九年多时间,明日去愁明日愁吧,整天把日子过得闷闷不乐,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嗯……法国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很出名,玫瑰也不错,其他国家的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我们增加自己的原料来源还是有必要的,可以尝试一下哎。”我跟他建议。   “也对,不过那样一来,加上关税,成本肯定要提升很多,如果没有足够的订单,我们的资金链会出问题。”   “嗯……的确是这样。”我才想起来,这时候的运输成本还很高,即便在定价上   计划展开得很顺利,宁老爷放出少女,坦陈自己炼香成痴,误入歧途,而后指出世轩是另一个魔王。众目睽睽之下,文老爷祭出家法,痛打世轩。于是世轩投靠小雅太郎,变成不会让人怀疑的计。   佩珊不知道家法那一折,只听我们说一切顺利,就很开心。   爹、逸尘和我给娘下葬,毕竟年深日久,没有大办的必要。爹和逸尘扶灵下葬,宁老爷也来祭扫,与爹演了一出不共戴天的戏码。我躲在暗处,等日本人走之后,再去祭拜一番就是了。   我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和致远一起,在宁家的地盘上,跟着宁老爷学习调香。   为了不让人怀疑,爹又住回花神庙,反倒不好去请教了。   之前爹教我调香的时候,当然也涉及香精的分类,什么花香型啊、水生型、动物香、木香之类的,但是爹手里的香料毕竟有限,我能收集到的花草也有限,爹讲得很系统,但有些地方也难免失之笼统。   宁老爷带我们去宁家的香坊,提炼香精是几个大房间,调香有另外的房间。各式的香料分门别类地摆好,总有五六百种。   “好多!”我真的是被震撼到傻。   宁老爷笑笑:“乐颜,你还记得闻香招亲的时候,你闻过的文家的那几款香吗?其实你答得并不全。在没有受过相关训练的情况下,可以说很好,但对于一个调香师却还远远不够。这间屋子里的香,就够你和致远研究一阵了。你们试着记住这些味道,并且努力分辨出来。我昨天用这里的香料调了一款香,等你们准备好了,就让你们来辨认。”   不仅要记住味道,还要记住名称,这考试好难,简直就是要让人背词典嘛。   “爹……乐颜的鼻子比较灵,她应该没问题,但我未必吧。”致远有些怵。   “只不过是试试你的嗅觉而已。致远,就连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分辨出这里的每一种味道。每个人嗅觉的灵敏度不同,你师叔的天分之所以比你爹我要高,就是因为他的嗅觉比我的要灵敏。爹要用这些香,来测一测你。”   致远如释重负,我们开始漫长而单调的闻香。   这样说也不确切,其实感受每一瓶香精,还是很奇妙的。有时候甚至能从一种味道,联系到一种感觉,隐约形成对植物的印象。   因为频繁的开关瓶盖,屋子里有很多挥发出来的香气,越到后来,认识新香受到的影响就越大。致远还好,但我就总觉得自己鼻子前面充斥着一二百种味道,新味道会受到很大的干扰。我当然清楚,在混合香气中分辨香料是调香师的任务,不过记单方香料的时候出现偏差实在很可怕,于是动作渐渐慢下来,到后来甚至跑到屋子外面去闻香料。   饶是我自负因为背GRE单词而练出了记忆力,记香料也实在是个大工程,花了两个整天的时间,我才觉得自己算是记住了这些香味,去找宁老爷接受考验。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我就完全傻了。   因为毕竟是接受测试,我没有欣赏香味的心思,但是一百多种味道混合的感觉真心挺可怕的——当然,我是说在能分辨出来的情况下——我一面在脑子里检索香味对应的名称,一面去仔细想调香过程中用量的多少,刚写完一张单子,发现味道又有不同——对了,好的香是分前调、中调和后调的——于是过程再重复一遍。   到最后,我写了一张有三百七十多种香料的单子,觉得用的多的,后面点三个点,用得少的点一个点,比例肯定有问题,不过我现在最多就做成这样了。   宁老爷仔细地审着我的配方,看完前调的部分,自顾自说道:“不错啊,真的是不错啊。”他拿了一支毛笔,在几处香料旁边划了线,而后也这样审了后面的部分,将单子递给我,说:“这么复杂的配方,你竟然只错了九处,真是不简单。”   我拿过单子,对着错处开始反思,改对了其中六个,剩下两个却总觉得没记错。还有一种,宁老爷说存在,我却始终没找到。   “这一种,应该是广藿香后面放着的那一瓶香精。这一种,是松香之前的那个,应该没有错啊?”   宁老爷闻言,不禁失笑:“你是记错了名字了。广藿香后面放的是荃草,不是迷迭香;松香前面那个是杜蘅,不是杜若。”   “啊……呃……是这样啊。”这就好像背单词背错,傻傻分不清楚一样,好囧。   “最后一种香料,其实名字是最响亮的。乐颜,这种香与其他香气混合之后,本身的味道反倒不明显,但却起到了稳定其他香料的作用。你再想想看?”   “稳定其他香料?”我喃喃着,想了一阵,惊叫道:“龙涎!难道是传说中的龙涎香?”   宁老爷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致远只分出了一百种味道。这款香是我照着我师父——也就是你外公——的配方调的,我自己也只能分出其中的二百四十九种味道,你能答对,真的是得了他老人家的天赋啊。来,到下一间屋子去。”   “这一款香当中,各种香料配比的拿捏,才真的是厉害。我从前还以为自己已经挺不错的了,现在看还差得远呢。”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的确还欠缺一些东西,但最重要的,还不是按照配方调香的时候,去掌握配比的细微差别,而是去构思一款香。”宁老爷语重心长道,“最好的调香师是能在调香之前,就描绘出香的味道的。像我这种,在现成的配方上添添补补,还是落了下乘啊!不说了,你先跟我来。”   我随他进到一间外面看不怎么起眼的屋子。这间屋子小了很多,一进去就闻到浓浓的玫瑰香味。宁老爷说:“这里全部都是玫瑰香精,花瓣采摘的天气和时间不同,种花的土质也有微妙的区别。香谱当中记载,这些香也是有一定区别的。不过不论是你爹的鼻子,还是我的鼻子,在这些香面前都已经没法分辨了。乐颜,你闻一闻看。”   即便是我这个神鼻子,想要描述这里两种香的区别,也是很困难的。清晨的玫瑰和傍晚玫瑰的区别还容易分辨,但六点钟的花和七点钟的花,就基本是完全一样的。土质的不同也是这样,虽然经历过提炼的步骤,区别已经被放大,但还是要非常细心才能觉出一点差别。   “嗯……其实真的基本一样,不过这一边的香精,整体闻起来比那一边要显得暖一点,清晨的香有一点点的湿润,午后的就会偏干,至于其他的不同,如果有,该是留香时间的差异吧,我就不好说了。”   “湿润和暖的感觉?”宁老爷顿了顿,开始嗅那些味道。不过致远半途就闯了进来。   “爹,不好了,世轩让人带来消息,说小雅太郎最近要在魔王岭施放玫瑰花瘟!”   “什么?!”宁老爷目光一凛,“这个小雅太郎,也做得太恶毒了。”   致远拿出一袋种子,“这个是小雅太郎给世轩的,说这种玫瑰品种,能够抵御花瘟,让世轩把文家的玫瑰全都换成这种。世轩说,小雅太郎的口风很严,他问不出花瘟的品种。只能借口改种需要时间,让小雅太郎宽限三天。如果我们三天之内,能找到这种玫瑰和其他玫瑰的区别,可能就能知道小雅太郎的手段了。”   说到花瘟,是花农们最害怕的事情,也是香户们很怕的事情。小雅太郎出这一招,实在让我们始料未及。而且他选择的是玫瑰,玫瑰是用量最多的香精,一旦玫瑰的来源出了问题,魔王岭就真的要出大乱子了。   “这件事情惠子知不知道?她怎么说?”   “逸尘一听到消息,就去找惠子了,如果有结果,他会跟我们联系的。怕就怕惠子也不知道。你想,惠子那么一个爱花的人,对这种事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宁老爷,香谱上有没有记载,关于花瘟可能的原因?”我觉得这种事还是问经验丰富的老人最靠谱。   宁老爷仔细想了一阵,“无非是虫害和疾病。小雅太郎远道而来,又在魔王岭蛰伏了这么久没有动静,既然毁掉魔王岭香会不是他最初的目的,他的手段应该也不会太复杂,而既然事情就在最近,那他该准备好了。疾病不太可能。如果是会大面积流行的花瘟,只要小雅太郎带着染病的花木,再怎么小心,都难免传播,早就露出马脚了。这样想,虫害的可能性也不大。那还能是怎样?”   我也陷入疑惑,乐颜种花的那些知识,都被宁老爷的话否决,看来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   呃,高中生物那点残缺的记忆……   可能是旱涝的问题,但是小雅太郎又不是小雅龙王,没法影响魔王岭的天气。那还可能是什么?   我敲着脑袋,无意识地环顾房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土壤的酸碱度。   盐碱地种不了庄稼,花应该也是有适应的酸碱度的。我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大家当即开始做实验。   三天,我们最多只有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跑到别的坑(存稿)更了3000,然后才滚过来更这个……   更晚了很抱歉,但我真的是好爱那个坑里的一对……   瞄了一眼同人言情的月榜积分,再度醒悟上榜无望,那就不赶工了,正常速度来,完结前可能停两天修修前面的错字啊什么的,润色点小细节(现在离完结还有一段呢)。   ☆、二七·文知非      我们用醋和碱面分别混入土壤,观察变种玫瑰种子和魔王岭玫瑰种子的发芽情况,与此同时,在临近的村镇查访,看有没有人大量买进酸性或者碱性的物质。其实后者收效更好,因为样本量有限,花种的发芽与否实在说服力不够。   小雅太郎购入了大量花肥,这是逸尘意外查到的消息。在这条线索面前,致远果断放弃了玫瑰的培育,与逸尘定计,准备抓个作案现场。   三日之后,逸尘与惠子成亲,致远和世轩带人,抓获了小雅太郎散播掺碱花肥的手下,经此一事,警局介入,日本香会在魔王岭再无作恶能力,只能是个商户了。惠子对此很满意,她觉得调香一事,就是要和和气气,不牵扯太多纷争才好,野心的破灭,是良心的萌芽。   世轩的卧底行动、宁老爷的抗争行动,赢得了众人的赞誉,魔王的事情也已经妥善解决,没有人再过多追究。宁老爷将原来属于文老爷的两镇香会会长职位,重新让给文老爷,开启了两家合作的序幕。   惩恶扬善,皆大欢喜。   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是小雅太郎之前给世轩的新品玫瑰。   那间玫瑰小屋,我又去了很多次,甚至天天泡在里面,研究不同香精的留香时间。我发觉这些香气之间的微妙差异,能构成有意思的组合。以此诠释玫瑰的一生,是我忽然想做的香水主题。   而能在特殊土壤中培育的玫瑰,应该也会有特殊的香气,是我可以利用的素材。   万国香会在即,而我与致远的婚事也在迫近——并没有打算严格卡着百日的界限,多等几天也是无妨的,我想要用“天下第一香”的金杯做嫁妆。   爹和宁老爷、文老爷也在努力创作参加比赛的香,他们选择改进蝶恋花,每天都在做试验。而我的“玫瑰人生”,有世轩、佩珊和惠子帮忙。   呃,至于致远,他在拼命学英语——总不能所有人都去调香,要有人作为经营者,考虑怎么签合同,他和逸尘一起负责这个方面的事务。   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佩珊的预产期已经很近了,世轩在家里照顾她,渐渐只有我和惠子在一起调香。   在那段时间里,我才算真正了解了惠子,然后才明白,逸尘对她,并没有过誉之词。   出嫁前的佩珊是个例外,民国女子,大体贤良淑德,能像我娘那样,突破礼教、选择私奔的人,绝对是异类中的异类——佩珊把这一点发扬光大了。但即便如此,她们在婚后也都是贤妻良母的形象。   现代社会当中,日本尚且存在女性被“物化”的现象,民国时期只有更严重。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或者说女人的幸福需要依附于男人——即便坚强独立如我的养母文夫人,在为我谋定一门亲事的时候,也更多是在考虑对方的家境人品,将感情的事情放在一旁。   我活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有时候自己打拼得累了,也会觉得这样的价值观还可以。女人嘛,嫁人生子做全职太太,不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想想还觉得挺滋润的。不过这样的想法对我来说,从来都只是间歇出现,自嘲时的一种调侃。与其去做附庸,我宁可去打拼,辛苦,但也要心安。   至今我都不敢把这样的想法表现得太露骨,而佩珊和惠子的幸福,我知道并非伪饰。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去拿自己的标准框定别人,甚至让她们来接受我的理念也是一种不必要的事情——当然,等有一天我们为人父母,我会希望和她们一起,用更开明的态度教育孩子。   我清楚,致远是明白我的。他很愿意和我共享经营产业的权力,不单单是因为他相信我对未来的认知,也是因为尊重我的知识和人格。   每一天,我在香坊开始找不到头绪的时候,就会带着半成品的香,回去找致远。他会用一个不那么专业的鼻子,告诉我他对于这款香的直接感受,这恰恰是我现在所缺少的。就好像有些乐手能准确地写出听到的旋律,却无法抛开音符去领会旋律本身一样,作为一个调香师,我也可能拘泥于香料本身,在品评时出现偏差。致远弥补了这种缺憾,在他的建议下,我每每能找到新思路。   等我心满意足地完成每天的阶段性任务——列出某种被我精选出来的玫瑰香精最合适的辅香——会监督致远学英语。背单词我觉得他只会比我强,不过发音上,致远就还带着浓浓的地方特色。咬舌“th”啦,竖舌“l”啦,一点点纠正,让他一点点习惯,语音语调倒是相对容易的部分了。我的语音语调是当年刷美剧刷出来的,不敢说多好,反正不算差,致远跟着我念,搁魔王岭绝对是上佳水准。   然后呢,我们会一起去文家看佩珊。逸尘说过,佩珊的预产期大概就在这几天了,她心里害怕,世轩虽然很在乎他,但也没法一天到晚地守着她安慰,而致远大概是这世上除了世轩,唯一能安抚佩珊的人了。佩珊在他面前,总会变回那个有点小任性的妹妹,笑容要放肆很多。   “哥,轩哥哥说,他早就给我们的孩子想好名字了,就是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你说气人不气人。”佩珊扯着致远的袖子残念。   致远在空中挥了挥拳头,“那咱们一定要好好教训他。等孩子生下来,不教他喊爹,怎么样?”   佩珊捶着他的手臂大笑,“也就你才会想到这种鬼点子了,我可不依。”   “嗯?这会儿又不生气了?”致远调侃她。   佩珊柳眉一竖,“怎么现在连你也欺负我!”   我觉得,要不是佩珊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致远现在已经被追打了。   “世轩也真是的,早晚都要知道,还差这一两天吗,佩珊,等会儿让致远去找他问。”我有点看不下去,出言打断。   “嗯?要找我问什么?”世轩正好回来。   致远没好气地说:“当然是问你给孩子起了个什么名,瞒得死死的,一定不好听。”   世轩无奈地笑笑,“我觉得不难听啊,就是没有想好相应的字,觉得再想想比较好。”   “那你告诉我嘛,我跟你一起想。”佩珊仰头看着他。   “好吧。我想给他起名叫做‘知非’,知道的知,是非的非。我爹说,字可以叫‘改之’,但我觉得那就太夸张了。”   文知非,这个名字的确是挺好听的。就是改之……从我的知识范围里来说,宋朝有个词人叫刘过,字改之,后来这个名和字被金老爷子安在了自己的主人公身上,成就了神雕侠杨过。让我接受佩珊的孩子字改之,那真是嘴角一顿狂抽。   心里默默给世轩点了个赞。   “我也觉得不好,你做错的事情,早就已经自己弥补了,再把这两个字放在孩子身上,不管对他还是对你,都不太公平。”致远说道。   “不如这样,名是世轩起的,字就让佩珊来做主。”我在一旁建议。   佩珊垂头想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之前也想过孩子的名字。这个孩子,是我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的契机,也是轩哥哥和我感情的结果。我想叫他‘玉成’,又觉得俗气了些。”   “玉成?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觉得很好啊。”世轩如是说。   嗯……其实我是觉得俗气了一点啦,不过他们喜欢才最重要。   两天之后,这个名叫知非、字玉成的孩子降临到了世上,佩珊的生产还算顺利,虽然持续了一整个下午,但万幸出血不多,她喝过参汤,看了一会儿孩子,就疲惫地睡着了。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幸福。   生命真的是好神奇的事情,不曾亲历,无从体会。   关于孩子的种种成了世轩和佩珊的头等大事,世轩已经在筹划孩子的满月酒,佩珊的补品之类也早就备下,这一对年少夫妻,怕是有一阵子要忙得不可开交了。   于是关于万国香会的事情,更多地落在了致远身上。   逸尘是个医者,他虽然真的恨聪明,但是缺少了从小的耳濡目染,在经营这件事情上,他比致远和世轩都稚嫩很多,外语是他最大的优势,但在谈判上,他的确是经验不足的。宁老爷很早就把这次万国香会上谈生意的部分交给了致远,只专注于调香,在文老爷那边也是相似的,逸尘求助于致远,致远忙得焦头烂额。   我没有学过谈判,帮不上他们什么忙,所以继续去研究那款香。论精美丰盛的程度,不能和父辈们的相提并论,不过当它们成为系列,也算是很有点意思的产品。   魔王岭还没有出系列香水的习惯,但我知道,选择一个香水主题,出一组系列香水,是现代的大品牌会做的事情,我觉得可以尝试。   我在万国香会前夕,完成了系列香水的调制。当然,期间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喝文知非的满月酒,比如听佩珊的育儿经,比如时不时听见致远在逗小知非的时候,偏过头来问我“我们什么时候也生一个孩子”。   比起之前的冒险和追查,现在的生活非常平静,甚至有些琐碎,但我觉得安心,愿意永远这样琐碎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写好了,但是这两章衔接部分一直在卡……卡完衔接就可以一起发出来了。   ☆、二八·新生活      后面的事情就是万国香会了。我虽然没弄清楚当时的上海算不算租界,但她的繁华已经初现端倪。万国香会上有专门的翻译,我是觉得,自己看得懂合同,能保证不被翻译的疏忽坑了就好,所以没有跟在致远旁边坐翻译官,而是去欣赏和学习各国的调香作品。   最终,天下第一香的金杯由父辈们和法国的调香师共享,我有一点小庆幸,因为那款改进蝶恋花当中,有一味原料是我的体香。办法是爹想出来的,因为他记得我小时候曾经掉进过文家的炼香池,我的体香可以为香料增色。   其实让我比较开心的,还是最后的成交额。我们与法国、荷兰、印度等国家,签订了购买香料的订单,因为惠子的促成,跟小雅太郎化敌为友,也取得日本樱花的订单。   外销方面,因为提取体香是个漫长而且收效极其有限的过程,新蝶恋花的产量非常有限。虽然觉得小过分,我还是跟致远提出了近似饥饿营销的概念,缩小产量,提升价格,做香水中的奢侈品。产量有限加上需求量大,再加上没有替代品,就必然造成价格的提升,我对于经济学上奢侈品消费的部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用这样的理论来谈价格还是可以的。   我的“玫瑰人生”,其实严格意义上说,也是不能量产的。不过普通人的鼻子基本不可能分辨出不同种植环境和采摘时间的玫瑰香,所以用统一的玫瑰香精,效果差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成本相对低廉,售价也并不高,走薄利多销路线,订单数也还挺可观的。致远清点的时候,一边揉着我的头发,一边说:“嗯,不错嘛,虽然天下第一香的金杯不是你赢回来的,但是总得算起来,你的玫瑰人生拿到的利润,比蝶恋花还要高。乐颜,我之前还真是低估你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低估我的可不止这一点。致远,你把现在签的订单都让我看一看,我们需要仔细算一下,除去生产这些订单要用的,我们还能有多少原料。这几天单子签得已经很多了,我们的生产规模倒是该够,但万一原料不够就惨了。”   致远一笑,“你当我就那么废物啊,当然是已经计算好了。”他一面说,一面拿出墨迹刚干的原料单子。   然后在致远的惊愕当中,我列了个不等式方程组。   其实很基本……就是原料有限,利润最大化的那一种,就是因为涉及的原料种类很多,以及我们可以生产的商品类型很多,所以显得复杂。   致远你眼睛没必要瞪那么大好不好!不就是数学吗!   呃,好吧,变量从x1到x14的不等式方程组,对致远来说可能是太罕见了。   虽然笔算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也有点小吃力,但计算是数学里几乎最简单的部分了,而且我学过用于计算这类问题的单纯形法(呃,简而言之就是借助矩阵,做行列的初等变换,然后得到不等式组的解),所以多花点时间,也就完全搞定。   我拿着计算结果交给致远,“理论上讲呢,如果能把单子签成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不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三种的用料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以也可以互相替代,最后这种,虽然售价还挺高的,但是利润率很低,用料也多,签少一些,我们的灵活性会更大。”   致远歪头看着我,“有点意思,这个算法,回头你教给我吧。”   我求之不得地点头——对,我不讨厌数学,可我实在讨厌当计算器。   上海之行在把所有订单重读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向长辈们汇报过之后结束。那份激动劲儿过去,真觉得累到腰酸背痛。我还真是第一回读这么多英语材料,更是觉得头昏脑涨。大队人马开回魔王岭,一路没有飞机没有动车没有高铁,老式火车又慢又颠,坐好几天的车也是个体力活。   不过好在,终于回家了。   红妆花嫁,致远和我的婚礼,与逸尘惠子的补办婚礼一起举行。我蒙着红盖头,带上小金冠,穿着刺绣吉服,喜滋滋地迎来人生新篇章。   成完亲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现代的婚礼录像真的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在做新娘子的时候,情绪一直处在一个非常激动的状态,其实敲敲打打之类都没有留下半点印象,满心喜悦地跟着仪式走,但除了喜悦,什么都没有记住。就连致远的笑脸也模模糊糊,印象最深的反而是爹伸手去抹眼角的样子。   另一段旅程,就这样开始。   嘛,少奶奶生活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自己洗衣烧水做饭刷碗,而且能有好吃的。不过认真说起来,好像有且只有这两个好处——我对穿金戴银兴趣不大,享受众星捧月啥的我觉得要折寿,不管致远还是我,都认为大家虽然是雇佣关系,但生而为人还是平等的。   我只能说,作为致远的妻子,我需要更多地关注宁家的利益,需要在调香炼香之外,继续加强对经营的学习。致远已经开始接手对外的贸易,宁老爷更注重培养我管理香坊的技巧。用他的话来说,致远是可以服人的,但我更擅长团结人。   即便是照我在现代的年纪来算,现在也才刚23岁多一点,想要有质有量地完成宁老爷交代的任务,还是挺有难度的。不过越难越值得挑战嘛,而且因为规程制定得非常详尽,香坊中的琐事其实有限,最初的忙乱过后,我发现只要定期给予合适的奖惩,香坊就可以运转得很好。所以我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寻找最努力的人,而不是催促所有人干活上,以逸待劳,宁老爷还是比较满意的。   致远和我又研究了一遍万国香会签下来的订单,这一回我们把重点放在了分析什么样的香销路更好上。世轩得到消息之后,也拿着文家签下的订单,和我们一起找规律。   在魔王岭本地,卖得比较好的是介于浓淡之间的香,我刚调出玫瑰人生系列的时候,致远就曾经因为香气稍淡而担心过销路,不过万国香会上,外国人更青睐的,第一是东方气息浓厚的浓郁香款,第二就是淡香。在参加舞会之类的活动时,使用淡香的人也要多很多。我猜想,可能是因为魔王岭熏香的普遍,导致有些人的鼻子不那么敏感,所以会对浓香更感兴趣。而淡香的层次,是我们更应该关注的发展方向。   文家做得更多的就是淡香,所以世轩对我的看法很有同感。在魔王岭,两家每年的成交额,是宁家比文家多出三分之一左右,但万国香会上却只有四分之一不到(蝶恋花的收益是共享的),世轩也觉得,类型是关键因素。   作为一个有移民计划的货,我当然撺掇着致远在这方面下功夫。并且相对于浓香带着侵略感的味道,我也的确更喜欢淡香——想要驾驭好浓香,需要一定的年龄,一定岁月沉淀出的气韵,这是我一贯的看法。淡香不是不需要气质,但相对宽容很多。   我和惠子整天泡在香坊,彼此交流,调制新香。我渐渐意识到,接触过的香品越多,调新香的时候就越容易受到影响,而区分这些影响的利弊,显得比嗅觉或者感觉本身更加重要。这样一想,从前的自己真挺狂妄的,以为有了好鼻子,一切问题就可迎刃而解,现在我变得更踏实。其实欠得功课挺多的,认真学,应该走得更远。   不过我的认真学在几个月之后不得不告一段落——呃,跟佩珊一样的原因,惠子也是。   所以战争到来前的几年当中,生活对我来说,更多变成了相夫教子,致远很喜欢小孩子——虽然我不怎么喜欢生——我们有一儿一女,儿子大一些,跟逸尘和惠子的女儿定了娃娃亲。当然,我的态度很开明,他俩处得来最好,要是各有所爱,那也没必要强求。   孩子们从小学习英语,惠子也教他们日语,我曾私下跟致远说,这种行为颇有“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的感觉。   然后,在儿子七岁那年,我们移居美国。   父辈们的反对声当时还是很强烈的。   我爹说:“要走你们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家的土地上!”   宁老爷说:“致远,真像你们想的那样,国家到了危急存亡之时,我们怎么能一走了之?”   文老爷说:“我明白你们这群的孩子的好心,可是你们也要知道,仗是不能没有人打的,血是不可能不流的,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我支持你们走,但我要留下。筹措钱款、安抚妇孺,都是我能做到的事。”   “爹,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女儿不想看到您有闪失。”我跪下扯着爹的袍子恳求。   他躬身扶我起来,“乐颜呀,你也知道,爹身体不好,本来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就让爹多陪陪你娘吧。”   “不要……”我拼命摇头,“我等了十二年才和爹相认,我不能就这么跟您分开,我更不能让您在危险的地方,自己却远离一切……”   致远也劝:“爹,文世伯,救国不是只有打仗这一个办法,我们努力挣钱,捐款捐物,不也是在救国吗?”   宁老爷一笑,“致远呀,那些是你们可以做到的,但是爹能做到的,还有更多。爹既然是两镇香会的会长,就有责任保护这些香户。爹不能丢下他们。致远,爹这辈子已经不枉了,就是要死,也没什么可惜。更何况,魔王岭如此偏远,他们能不能打过来,尚且是一回事情呢。爹留下,为的是义,让你们走,为的是情。”   “宁兄说得不错啊!”文老爷感叹道,“论制香,我们已经再没什么可以教给你们的了,两家的产业,要在你们手里传承下去,我们中国的香文化,也要靠你们去传播。我们的责任,已经落在你们肩上了。大家各自负起各自的责任,才是最应该的。”   就连两位母亲,都不肯跟我们离开。我知道娘对文老爷的感情,明白她一定会陪着他,让我觉得稍有些意外的,反而是世轩的母亲。   我听到她说:“世轩,你们的道理娘不懂,只是娘在这儿已经活得惯了。你和佩珊走吧。娘知道自己从前对佩珊做错了很多事情,佩珊,我求你原谅我,也求你一定照顾好世轩。”   佩珊泣不成声,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致远、逸尘和世轩,虽然已经是叱咤风云的男子,此时也都红了眼睛。   我知道,这时候的人可以为信念付出一切,我们已经没有办法说动他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们交代,更不敢告诉致远他们,这一去,将是四十年的阔别。眼前景象已在心中预演过千百遍,但事到临头,并不会因为预演而少一场伤心。   终须一别。 作者有话要说:     ☆、二九·梦浮生      在上海码头的那场生离死别之后,我们经历了漫长的海上航程,抵达大洋彼岸。加州有美丽的海滩、金色的阳光,可是再没有魔王岭漫山遍野的四季桃。   企业注册是两年前就已经完成的事情,注册名叫做Smriti,是传承的意思。   即便是美国,战时的经济也比平常萧条,幸而我们在这边并没有工厂之类,趁着价格低,买了几处小作坊,生产的香不多,但也足够维持我们的生计。   孩子们已经在这边开始读书,起初的确吃力些,但一年之后就全然习惯。知非继承了世轩的性格,书念得最好,是弟弟妹妹们的表率。   故国偶尔还有亲人的消息传来,譬如战火还没有烧到魔王岭,但他们不再炼香了,年轻的男子奔赴战场,女人有些做了战地护士,有些已经拖家带口的,就辛勤而努力地养家。花田变成稻田,很少有人挨饿。   战争结束的那年,知非十八岁,拿到了杜克大学医学院的录取资格,那是全美前十的医学院。佩珊曾经问他为什么想要学医,知非说,他希望不要再有战争,但如果还有,他希望能多救一些人。   我们举行了一个家庭宴会,和邻居们一起庆祝知非学业有成,可是席间每一个人心里,都有沉重的一面——已经很久没有魔王岭的任何消息传来。   战后的经济复苏很快,我们之前买下的作坊很快升值,Smriti的规模越来越大,最终成为一家颇有影响力的制香企业。我们把公司的总部设在了洛杉矶,开始了稳健的扩张,也投入我们曾经熟悉的世界。   时间久了,佩珊和世轩,逸尘和惠子,以及孩子们都很喜欢这里的生活方式,只有致远始终想着回去。他不止一次地问过我归乡的日期,我总是想办法拖延。   不必看报纸,我知道那片土地上发生着什么。其实中间大约有过能够回去的时间,不过正值Smriti发展的关键期,我们错过了。   故乡的老人已经去世,被镇上人葬在魔王岭,这是在我们五十岁那年得到的消息。我知道致远想回去拜祭,可那是1959年,正值□□,随后就是十年文·革。我含泪对致远说出一切,致远沉默了很久,长叹道:“那么这一辈子,我大概都回不去了。”   这是我们生活中的沉重。   但也有我们生活中的快乐。   致远和我的长子思安学了商科,MBA读完之后五年,就继承了Smriti,彼时早已与逸尘和惠子的女儿含樱完婚,小两口过得很恩爱,有三个孩子。   女儿思静做了服装设计师,整天与剪刀和布料为伍。致远曾经不止一次地说,如果她真的想做,可以在Smriti旗下开设一个服装品牌,交给她去主导。但是思静坚决不同意,认为她的设计得到的肯定,不应跟家族的财力挂钩。   “爸爸,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著名的设计师,我一定会回到Smriti,但在那之前,我想靠自己努力。”思静这样说。   她很独立,一个人跑到纽约去了。我查过她的银行户头,她没有动过我们给她的一分钱。   有这样的女儿,我还是很骄傲的,虽然致远有些头疼。   下一代当中,继承了调香事业的就只有含樱。她在战后到了法国学习,出众的天分、过人的勤奋,再加上香谱和惠子的指点,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业内崭露头角。   致远就经常说:“乐颜,你看看含樱,再看看思静。唉……”   他的叹气,大概和当年宁老爷对着佩珊的叹气是一样的。有几分是不忿,更多还是爱怜。   又过了很多年,知非成为无国界医生,思安和含樱之间岁月静好,思静闯荡出一片天地。   孩子们各有成就,各有归宿。   我携着致远的手,在海边散步。   彼此的头发都已白了,步伐也没有年轻时灵敏矫健,然而安定安详。   风从故土的方向吹来,却已经没有故土的气息。咸涩的海风,提醒着我们那些不能追回的从前。   往事不可追。   道旁扶手椅的椅背上,刻着许多人的誓言。其中有个地方,刻着“我喜欢与你一起,从这儿望出去的夕阳”。那是致远和我最喜欢的扶手椅。   我们手挽手看夕阳。 作者有话要说:     ☆、三〇·再相逢      乐颜的生命结束之时,我又成为了我,如同做梦。   我坐在校园的食堂里,种种菜肴的香气扑面而来。我能分辨出每一种菜的味道。   室友走过来,递给我一双筷子,“大四还点名,那老师也太没人情味了。”   我回来了,但仅仅是我回来了吗?   对旁人来说,这叫做生活步入正轨。对我来说,这叫做生活再度混乱。我曾用百年后的灵魂活在百年之前,现在正用一个年老的灵魂活在年少的躯壳。   我随口敷衍了室友几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流量,搜索Smriti,页面上赫然有它的创始人照片,坐在老式相片里的六个人,是世轩、佩珊、逸尘、惠子、致远和我。   手机从我手里滑下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室友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女神校录取了?”   “没事,手滑了一下。”我弯腰捡起手机。   然后我去查文知非,查文含樱,查思安和思静,每个人都确乎存在。我知道人是做不出那样的梦的。   那么,就让我回到我所熟悉的他们身边。   我走上从前的轨迹,拿到几所美国学校的录取,然后选择了位于加州的那一个。   第一个假期,我申请到了Smriti的实习机会。我的简历当中,关于对香的认识的部分,是我打动招聘官的原因。   实习结束,我与Smriti签订了协议,他们会为我支付后续的学费,作为回报,我将在这里兼职,并且毕业后继续在这儿工作。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在宣传策划部门,设计各种展会的主题,偶尔也参与广告创意相关的头脑风暴。   他已不是致远,但我仍认得他。   “Hi, Steven. I’m Emily.”我在茶水间装作巧遇。   “Hi, Emily.”他对我一笑,又补充道,“我注意到你看我很多次了,怎么,没见过帅哥吗?”   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我还需要说什么呢,少年,不如这一世,再携手并肩。 作者有话要说:     ☆、多扯几句      之前说我想写沉重的时候,我是想让致远参加一段战争,最好中个弹瘸个腿什么的(参考《情深深雨蒙蒙》里的杜飞和如萍),然后想想觉得那么玩不好。   我还想过让几位老爹挨□□什么的(参考《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和段小楼以及菊仙),然后也觉得太惨了一些。   甜文,不虐了。   这个结局是挖坑时候就想好的,最俗,但是最HE。   然后,这篇文开坑一个月,拿下我其他文收藏总和三倍的收藏数,估计积分马上就要创新高。感谢各位的支持,也应当感谢演员和播出平台带给这部剧的热度。   我是个挺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这类文不会是我的写作常态(后期的笔调跟前期的区别也不仅仅是时间线的原因,有自己写作习惯出现的因素),所以我明白,即便是看到了这里的人,也大概对我其他的文不会感兴趣。   如果有时间,可以瞄一眼专栏最上面那个阅读笔记,那是我觉得我最具推广价值的东西(好吧右侧作者推文也有链接),里面有大量侦探小说的无剧透记录,其他销售不多。广告就做到这里。   就是这样了。   我会去改前面的错别字和语病,后面的部分现在觉得有些仓促,会适当修。因为晋江字数到10W的时候,几分会涨一截,所以目测修订后字数会到10W,但是脉络走向之类,跟现有的不会有什么变化。   最后,再次感谢。   清殊   2015年4月1日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艾斯爱玩火=3=】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